苏婉卿一袭素白罗裙,乌发只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未施脂粉的脸上透着几分病容,却挺直腰背站在最显眼的位置。
“止战休兵!”她清亮的嗓音穿透嘈杂的人声,手中白麻布上“宁做太平犬”四个墨字力透纸背。
几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正护在她周围,却见她突然登上石阶,素手扬起一叠泛黄的纸页。
“这是醉仙楼三十五位姑娘联名的血书!”苏婉卿将纸张高高举起,晨风吹得纸页哗啦作响,“我们虽身在风尘,亦知家国大义!”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芳如看见巡城的衙役已经按住了刀柄,却因围观百姓太多而不敢妄动。
更令人心惊的是,苏婉卿竟从袖中取出把剪刀,当众剪下一缕青丝:“今日若不能止此战事,妾身便落发出家,再不回那醉仙楼!”
她话音未落,队伍中接连响起剪刀的咔嚓声,十几个姑娘纷纷效仿。
阳光下飘落的青丝如同黑色的雪,落在写满签名的血书上。
芳如突然想起去岁中秋,苏婉卿在画舫上抱着琵琶唱“商女不知亡国恨”时,眼中闪过的讥诮。
原来这风尘女子骨子里,竟藏着如此血性。
芳如顾不得多想,提起裙摆冲下楼去。
她奋力拨开拥挤的人群,一把攥住苏婉卿纤细的手腕,将她拽到街角:“你疯了吗?陛下的性子你难道不知?满朝朱紫都不敢置喙的事,你一个……”她急得声音都在发颤,目光扫过苏婉卿手中的血书。
苏婉卿唇角扬起一抹苦笑:“先帝开国时曾言‘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这才换得十余年太平。如今新帝登基不过三载,又要重启战事,加征赋税……”她望向街边面黄肌瘦的孩童,声音轻得像叹息,“果然这世道,兴亡皆是百姓苦。”
她说这话时,远处传来禁军整齐的脚步声。
苏婉卿转身就要回到游行队伍里。
芳如死死拽住她的衣袖,却听见这个素来娇弱的姑娘轻声道:“沈小姐松手吧,我们醉仙楼的姑娘,原就是提着脑袋过日子的。”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在芳如心上。她望着游行队伍中那些普通百姓的面孔,突然明白了顾舟的坚持。
回到府中时,顾舟正在院中来回踱步,见她进门,立即迎了上来。
四目相对,芳如轻声道:“我留下。”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而且,我要想办法阻止这场战争。”
她遍寻前世记忆,终于有了收获。
那时她躲在御书房屏风后,亲耳听见周凌与心腹密谈,字字句句都在谋划北境那几座看似不起眼的矿山。
“周凌真正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开疆拓土。”
顾舟疑惑地望向她。
芳如轻声道出关键:“是矿山。北境那些被所有人忽视的矿山。”
翌日大朝会,芳如一袭绛色官服立于殿中。
“臣有本奏。”她盈盈下拜,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金銮殿为之一静。
抬眸间,正对上御座上周凌深不可测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