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矛盾在他刚穿回来的时候还没有,直到现在,他越靠近怀瑾,就越是矛盾。
他正陷入一个巨大的心理斗争中,这斗争外力不可解,像是修道,旁的人说破了嘴皮子也没用,唯他自身领悟方可。
往日的怀瑾爱他,爱得热烈又疯狂,带着毁天灭地的情欲和执念一路摧枯拉朽,把自己毁的体无完肤,连灵魂都丢了。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个符号,一个象征,一个活着的证明。
仿佛时怀瑾活着的所有意义就是爱他,追逐他,像地上的人奔跑着抓天边的月,天边的月是“时鹤鸣”,而他是旁边楼阁上冷漠又清醒的看客。
时鹤鸣是“时鹤鸣”,“时鹤鸣”却不是时鹤鸣,至少不是全部的他。
怀瑾在无数次的渴求中,将他神化成了一个可望不可及的清高的影子,越是在黑夜里咀嚼这份欲望,就越是陷入得不到的痛苦中,如此往复,直到追逐成了怀瑾生命的主旋律。
写满占有的执念不会变成爱,可它几乎就是爱了。
它与真正的爱只有一线之隔,却犹如天堑。
时鹤鸣矛盾的点就在此,今日的怀瑾是新的怀瑾,他的生命拥有诸多可能,他可以不必重蹈上一次的覆辙,选择一种更丰富的生活。他是世上难寻的剑心,是世上除师尊外最有可能在无情道上修至化境的人,他应该走上一条更光明的路,有更多本应该拥有的东西。
今日之人不是昨日之人,昨日之情是否应该重现?
察觉到时鹤鸣低落下去的情绪,系统踩在他肩膀上,用长尾巴勾了勾他的脸,“你看你,又想这么多。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说不定比起化境,他更想爱你。”
时鹤鸣受不住痒,略微偏了偏头。不能不想啊,若他身为年长者,不带年下者避开成长必经的弯路和陷阱,起不到引领之职,反而处心积虑地用情感将年下者困住,让他在还未见识到世界广大就停下脚步困于一隅,那他与野兽牲畜何异?
“那倒是,但是时鹤鸣…你爱他吗?”系统停下来,把爪子啃得啧啧作响,“你们修仙人真是大道理一套一套,净想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我们系统,能运行就运行,不能运行就停止,干净利落,一切有逻辑可循。你就问问自己的心,你爱他吗?”
这个问题根本不用思考,时鹤鸣喜欢…不,应该是爱,爱时怀瑾。
也许他们故事始于病态的追寻,他的爱在外人看来也有少许荒谬,但他们的爱关外人何事?
时鹤鸣最初是不懂爱的,别说爱了,人间的七情六欲他一窍不通,木胎泥像似的在人间游走徒劳的想要突破瓶颈。
是怀瑾,一次又一次,把头撞在他这堵南墙上,淋漓的血泼了满墙,撞出一条缝来。然后风来了,雨来了,墙上开出花来。
花细小的根系把墙彻底摧毁,他认识到自己的残缺,从神龛上走下来,以一种全新的眼光认识这个世界。
“那不就完事了?”系统一个蹬腿从他肩膀跳到驴头上,青驴抖了一会没抖掉,转头看了一眼时鹤鸣,见猫主人迟迟没有动作,显然是打算放任,于是郁闷地打了个响鼻。
“在我的数据库里,碳基生物,尤其是你们人,所追求不过一场圆满。而爱就是两个残缺的人肩并肩走向圆满的过程。‘前路漫漫,唯爱可抵’这句口号就是人类率先喊出来的,理论上来说…。算啦!我一个系统也和你说不清,毕竟爱是抽象概念,不在系统的拆解范畴。”
“但爱这个概念无关道德,它是不可控的,是自发的,‘去爱’、‘表达爱’才涉及责任和道德,你可以爱,但要冷静理智地选择如何、何时、以何种身份‘去爱’。”
系统蹲在高头大…驴上,颇为神气地昂头,仍凭秋日微风吹动它长长的胡须。“你就是当局者迷。”
“你心底早有决定了…。我第一次问你时,你还在纠结是否要让时怀瑾避开痛苦,犹豫要不要和他再续前缘,等我第二次问的时候,你都在想若是主动出击是否有悖人伦了。”
“哼,虚伪的假君子!”
系统说着忽然像嗅到什么似的,兴奋地耸了耸鼻子,“时鹤鸣!有鸡!我闻到红糖鸡肉脯的味道了!”
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香甜的鸡肉味才顺风飘到时鹤鸣身前,他皱了皱眉,问系统:“猫能吃红糖吗?”系统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真的猫。”
时畏将他们这一路上的无声交流看在眼里,叹了口气。二徒弟是徒弟,小徒弟也是徒弟,手心手背都是肉…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原以为是小徒弟一相情愿,如今看来,这二徒弟只怕也情根深种了。
都是命,天下生灵,各有缘法。
“快到了,你去树下把你们师叔栓好,我和鹤小宝先去西边儿买桂三娘的腊梅烧,一会儿下市就没了。”眼见着前方出现肉眼可见的烟火气,时畏从驴背上支起身子,把时鹤鸣手里的驴绳塞到时浮鸠手里,“回来顺便去东头儿买点水缬草,你魏师伯要用。”
念叨着师命不可违,时浮鸠不情不愿地接过绳子,一步三回头地牵着他驴师叔往左走,寻一棵好树系绳。
而时畏则带着时鹤鸣来到集市中央,不紧不慢地一家家买起吃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