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央不觉得寒凉,说到陆玠的行事所为,反而有一种有内而发的热气。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陆玠静静看着,面前女子清透澄澈的双眼里是对他小心翼翼的关切,这双眼睛,他曾梦见过许多次,年少的他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却一直记得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此去经年,她没有变。
这么想着,陆玠干涩的唇竟露出了一丝笑意。
“陆大人可吃过饭了?这狱中的吃食肯定难以下咽吧?”云央问。
陆玠道:“尚可。”
的确是尚可,他曾沿街乞讨的时候,吃的只有剩菜剩饭。
自那之后,吃什么,什么味,对他来说也只是果腹的作用罢了。
他坐着,目光扫过她被泥土弄脏的绣鞋,忽然俯身,用衣袖仔细擦拭着她绣鞋上沾染的灰尘,若有污泥,就用手指一点点地抹净,露出了绣鞋上原本绣着的白梅来。
云央怔怔看着他低垂着眉眼,俯下身为她擦拭的模样,一时忘了该做什么。
小窗透出的天色灰霾阴沉,半晌,陆玠看着空气中的尘埃,道:“云姑娘,不欠我什么了。”
他的声音低哑平静,温文低沉,在这样昏暗腐朽的环境下,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我、我……”云央开口,想说什么,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难受,一时什么都说不出。
她来狱中是想给他宽心的,怎么看到他,就难过起来了呢。
他救了她呀,若没有他,她早就死在了多年前,因为救她,他才有了孤苦如漂萍的十二年,这样的大恩,这样的因果,怎能说不欠就不欠了?
陆玠看着面前欲言又止的女子,轻声道:“我没事。”
云央也不说话,就觉得他这样好的人怎么能被冤枉成这样,明明是做了对的事,却人人都想让他死。
她已经尽全力为他奔走了,他还是入了狱,在这种地方待着。好像还是有堵看不见的墙挡在面前,无法推进半分。
陆玠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又道:“云姑娘,我真的还好。”
他本就是少言寡语之人,从未安慰过哪个女子,此刻有种百口莫辩手足无措的无奈,起身靠近她一些,低声道:“别哭。”
他不说还好,一说云央眼泪就掉了下来。
陆玠怔住,她是因为他而伤心落泪么……虽是先前听闻她一心为自己谋个生路,但此刻看见她的眼泪,那些听来的话才彻底具像化。
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们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都怕惹祸上身……”云央哽咽道,“呜呜呜,我好怕我救不了你!”
陆玠脸上那种生人勿近的疏冷完全褪去,竟有一种少年的青涩,抬手想抚摸她漆黑的发顶,却又犹豫地收回了手。
云央知道在牢狱中时间宝贵,也不敢再多放任自己流泪,抬手抹了把脸,有些赧颜,“让陆大人见笑了……”
“是陆某的错,当日未跟云姑娘说清楚不需要报答,才让云姑娘为此事奔走,白白失了一门好姻缘。事已至此,再多说已无益。还请云姑娘此后就当与陆某不识,过好自己的日子即可。”陆玠重新坐了回去,“东西搁这吧,云姑娘请回。”
“我耽误了你那么多,欠了你好大的恩情呢,你放心,我会救你出去的。南诏王为迎娶公主已经入宫了,若是有他的证词,便可证明你没有通敌叛国,此事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的。”云央急急道,蹲在陆玠身前,“你要活着,我才能活着。”
“你死了,还得牵连了你才认回的爹娘,我岂不是要日日夜夜被悔恨愧疚所扰?所以陆玠,救你,就是救我自己。”
“此番劫难过去,我就当我报恩了,你我以后才能两不相欠。”
“至于张家婚事,张公子本来也不是什么良配,及时止损是对的,我没什么可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