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央小时候看过屠夫杀羊宰牛,可谓是大鹏展翅恨天低,小马乍行嫌路窄,当时并未觉得可怖,反而新奇的很,而一会儿上百条人命可就要交待在这,心中隐隐浮起些惧怕来。
正要走,耳边传来议论声。
“这案子判得也太重了,我妯娌家的丫头就在被判满门抄斩的人家当婢女,也没能幸免,哎,才十六岁啊,一会儿就要和大伙一起上路了。”
“可不是嘛,我听我家那口子说,这案子交由刑部之后,那个刑部薛大人就紧抓着不放,凡是牵连其中的宁可错杀一百都不放过一个!”
“那薛大人可是城南薛府的那个?看着温文尔雅的,怎是这样心狠手辣的豺狼!?”
有男人压低声音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你看他们那些勋贵世家,祖上由什么起家?哪个不狠?不心狠手辣,不多抓几个显示显示自己的能耐,怎么能世代显贵,嗨,这些大户人家的腌臜事都是咱想象不来的……尤其那薛钰,你看着人模人样的,瞅瞅这干的是人事么?……”
说完,忽然有人压住他的肩膀,男人回头看去,只见一女子面色僵冷,狠狠道:“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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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府浮山阁,烛火未熄,儿臂粗的牛油蜡燃着。
薛钰回来后已是深夜,更衣沐浴过后,洗去了一身疲累,却仿佛还能闻到若有若无有的血腥气。
其实从写下判词的那一刻,血腥气就如影随形了。
在圈椅上坐了一会儿,捏着眉心听簌青禀报府里的事,薛钰心中生出了掩不住的厌烦。
薛府一大家子,并非他一人在朝为官,平日里除了朝堂之上互相帮扶,还要平衡府里各房的关系,甚是琐碎乏味。
“对了公子,云二姑娘今天与人打起来了,就在城东市集,受了伤回来的,待老夫人遣人去寻那歹人,已找不见了。”簌青如实说道。
薛钰的手顿住,沉着脸说:“怎么不早说?伤的重不重?”
主仆二人顺着青湖边往云央所在的槿香馆疾步走去。
薛钰实在想不到,云央怎会就与人打起来?还是与一个男人,到底是为什么。
云央虽学过些拳脚,可到底是个弱女子,与男人比划比划玩闹还行,若真是拳拳到肉打起来,她定然是吃亏的。
到了槿香馆,二层绣阁的窗子关着,房檐下却挂着些五颜六色,造型精巧的流苏挂饰,金色的流苏配着繁复的香薰球,风一吹过交击碰撞铃铃作响,暗香绵延。
除此之外,院中的竹榻上还铺了五颜六色的细麻编制的绒毯,湘妃竹下放着竹筒来接露水,墙壁上还挂着崭新的斗笠和草鞋。
普普通通的庭院,因这些颜色各异造型各异的小玩意而显得生机勃勃。
这些,在她来之前都是没有的。
“大公子?”婢女蓉儿听见动静迎上来,顺着薛钰的目光看去,解释道,“这些都是云二姑娘最近在市集上买的,回来布置的。”
薛钰点头,“她睡了么?”
蓉儿道:“二姑娘回来沐浴过后给伤处上了药,看了会儿书,就窝在躺椅上睡了。哦,二姑娘还写了封信,说是等公子您回来要交给您。”
“我去看看她。”薛钰道。
推开门,居室内一片幽静,空气中有着淡淡的香气,不似寻常女儿家的脂粉香,而是恬淡好闻的竹叶清香,又泛着点酸。
薛钰目光扫过桌案,只见一莲花宝座形制的阔口盆中放置着几个佛手,橙黄的佛手配上浅粉色的莲,一眼看去便觉得心情开阔。
鼻息间都是竹叶水浸泡佛手的气味。
薛钰绕过屏风,走进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