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越来越奇怪了,在隐隐的不安爆发之前,她只想快些离开薛府。
云央带着洗净的帕子去找了陆玠,如果骤然去陆府打扰,未免冒昧,云央思索片刻,让轿夫把轿子停在了翰林院大门口的小巷里。
待到日暮时分,才看到陆玠的身影。
走在前头的是与陆玠穿着同样绿袍的两个官员,他们路过云央的马车时口中依然不停地说着对陆玠的鄙夷。
“真是不识趣儿,咱几个巴不得在圣上面前露脸,他倒好,主动请缨去那鹿城,显着他了。”
“三年考期一过,新一茬的进士上来,谁还认得他是谁?有他后悔的!”
云央心中惴惴又歉疚,这是什么意思?陆玠要去鹿城么?
鹿城在大昭南边边境,战火纷飞之地,并不是个好地方啊。
他才回到上京,怎么就又要走啊……
云央紧张起来,顾不得什么,跳下马车来拦住了陆玠。
“云姑娘?”陆玠道,“姑娘怎会在此地?”
“我来找你,还你帕子,洗干净了的。”云央从袖中掏出锦帕。
她其实很想开门见山问他是不是要去鹿城,可在上京的这些日子,在薛府,她已学会了养气于心,不说喜怒不形于色,心中焦急面上不显的本领还是已经练得的。
陆玠颔首,接过锦帕揣入袖中,“云姑娘有心了。”
说罢,作势要走。
“鹿城路远,陆大人何时出发?”云央问。
“三日后。”陆玠愣了一下,“云姑娘何从而知?”
“翰林三年一考,以陆大人之才学,去六部不在话下,若得陛下赏识,便是入阁的一条青云路。陆大人为何……为何要自请去鹿城?”云央忍不住道。
陆玠目如寒星,面庞透着一股清正的锐利,说:“惠王在南境拥兵自重,军中监事官一职荒废已久,朝堂之上流言四起说惠王已厉兵秣马,欲举兵谋逆。若陆某的三年可换君臣免生嫌隙,可换边境百姓安居,孰轻孰重,陆某分的清。”
“陆大人可知此三年非彼三年,或许大人还朝之时一切已……”云央道。
青年的身后是街市鳞次栉比的灯火,他于灯火中微笑,硬朗的面孔柔和了不少,他不再解释,只道:“陆某心意已决……祝姑娘往后所愿皆所得。”
陆玠少时不幸,与亲人离散,流离失所多年,甚至最狼狈时乞讨为生,所幸肯下功夫苦读,悟性又高,这才在双十年华高中探花。
大多数人都不理解,好不容易到了这锦绣繁花的上京,才找回陆家长子的身份,为何又自请去那法度荡然乱象丛生的鹿城?
云央也不理解。
但在陆玠坦荡从容的目光中,云央恍惚间明白,他考取功名,所求从来都不是回到少时的荣华富贵中去。
总有人会为天下万民谋福祉,总有人真心想做些利国利民的事,总有人会为心中坚守的道义而奔走,即便牺牲自己也无惧。
陆玠,就是这种人。
陆玠的眼睛看过很多人世间的拜高踩低、趋炎附势和特权阶级的倾轧而来的残忍,所以在他有了改变的能力之时,并不想做那尸位素餐之人。
翰林院三年,是清贵清闲,擢升的也快。
但三年后入六部谋个清闲差事,虚度光阴,又有什么意义?
“大人大义。”云央俯身一揖,“云央也祝陆大人前途似锦,所愿皆所得,所得皆为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