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裹在明黄的被褥里,胸口挂着一把阎涣亲手打的长命锁,锁芯里溶了一个从阎府老槐树上折下的枝条。
“吾儿槐,乃朕与皇后长子,可续夏朝百年基业。”
那晚阎涣抚着孩子柔软的胎发,目光柔软。
此刻,礼官正高声宣读册文:
“天佑夏室,早诞元良…”
崔姣姣看着阎涣小心翼翼接过孩子,不禁觉得有些可爱,这个曾经杀人如麻的男人,抱婴儿的姿势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阎涣抱着刚刚册封太子的阎槐走向太庙时,朝阳正好照在父子俩的侧脸上,勾勒出几乎一模一样的轮廓。
太庙前,那棵移栽来的老槐树新发了嫩芽。
阎涣割破手指,将血滴在树根处,虔诚祷告: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阎涣,以血立誓,此生必护他们母子周全,若有违背,短折而死。”
伴随着千百名官员的惊呼声,崔姣姣的眼泪落了下来。
古今帝王,天子之尊,从未有一人以性命立誓,是为了对妻子的忠贞。
她知道的,对这个重生归来的男人而言,这不仅是册封太子,而是向天地神明宣告,他们一家三口,再也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
开国当夜,或许是失而复得的欣喜和后怕,阎涣喝了很多,醉得厉害,还执意要带崔姣姣上摘星楼。
九十九丈高的楼阁上,整个泗京的灯火尽收眼底,夜风吹乱了两人的发,阎涣忽然从背后拥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轻声说道:
“姣姣,你看。”
他指着皇城东南角,那里新栽了一片流□□,在月色下摇曳生姿。
“等迢迢长大些,夏州都城就差不多修建好了,那时候我就下旨迁都,带你们回夏州。”
他的呼吸带着酒气,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我们就在那棵老槐树下,我给你讲一辈子故事,好吗。”
崔姣姣转身抱住他,衮服上的金线硌着脸,她却觉得无比安心。
脚下是万里河山,怀里是失而复得的爱人,这一世,他们终于可以并肩而立,共赏这锦绣乾坤。
次日一早,崔姣姣睁眼时,身侧的位置却已没了阎涣的人影。
雨丝斜织在太庙前的青石板上,阎涣正独自站在廊下,看着雨水顺着赵庸之的牌位缓缓流下。
那块新制的金丝楠木灵位被擦得发亮,“元勋大司马军师赵公讳庸之神位”几个字,在烛火映照下泛着暗光。
上一次这样看着一块牌位,还是在阿泱的灵堂上。
“先生。”
阎涣伸手拂去灵位上的水珠,指尖触到冰凉的木纹,喃喃自语:
“朕今日追封您为大司马,您泉下有知,可还满意。”
无人应答。
只有雨打屋檐的声响,像是当年赵庸之在军帐中轻摇羽扇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