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通往夏州的官道上尘土飞扬。
新婚夫妇这才过了三天的甜蜜厮守,便匆忙启程。纵使骆绯与策勒格日多番挽留,却也明白此刻危急存亡之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阎涣勒马停在界碑前,玄铁铠甲反射着刺目的阳光。身后三千玄甲军肃立如林,枪尖上系着的白麻布在热风中翻卷,那是为二十二年前枉死的阎氏旧部戴孝。
“千岁,前面就是泗水关了。”
副将递上水囊,水面还浮着几根草屑。
崔姣姣的马车缓缓靠近,车帘被掀开,那张戴着面纱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她今日换了胡服,腰间却仍悬着那枚骨哨。
“探马来报,崔宥调了禁军驻守潼关。”
阎涣冷笑,摘下水囊淋在脸上。水流冲刷过下颌新冒的胡茬,在铠甲上汇成细流。
“他怕了。”
水珠顺着睫毛滴落,映出远处起伏的城墙。
“怕我带着父亲的冤屈打进皇城。”
他突然扬鞭,惊起路边一群麻雀,尘土飞扬中,那是忠烈王遗孤的身影。
岁和十年,七月初七,泗京城骤降暴雨。
清心殿前的侍卫踩着积水疾奔,手中漆盒里的绢帛已被雨水浸透。崔宥展开讨逆诏书时,朱砂写就的“阎”字被水晕开,像道狰狞的血痕。
“好个忠烈王之子!”
少年天子摔碎茶盏,瓷片溅到跪着的宰相脸上。
“他当年怎么没跟阎垣一起去死!”
暴雨冲刷着皇城的大街,将张贴的檄文浸成纸浆,唯有酒肆檐下还贴着完好的那份,墨迹力透纸背:
“忠烈王之子阎涣谨以血泪告天下,先帝崔仲明戕害忠良,强掳臣母,今少帝崔宥同为残暴,是故谨以家父所遗阎氏玄甲,携妻崔瓷,清君侧,正乾坤!”
阎涣终于向贺朝宣战了。
贺朝之中,朝廷内几乎人尽皆知的这桩“皇帝因嫉妒臣子才华而绞杀其满门”的丑事,终于大白于天下。
迟了二十二年的复仇,在阎涣一次又一次的心软和崔宥反复的逼迫后,再也无法忍受。
夏州大营的夜,总带着铁锈与血痂的气味。
崔姣姣掀开主帅营帐时,阎涣正对着沙盘出神,烛火将他侧影投在帐上,像柄出鞘的剑。
“夜深了,你该好好休息的。”
他语气温柔,手指划过代表潼关的陶土模型。
崔姣姣径直走到沙盘前,解下骨哨按在代表皇城的木雕上。
“清心殿地下有密道。”
阎涣猛地抬起头。
他眼角还残留着连日未眠的血丝,下巴冒出青黑胡茬,整个人像张绷到极致的弓。崔姣姣突然伸手抚上他的脸,触到一手湿冷。
原来,夏州的夜露这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