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颤抖着的手紧握着凉透了的一双残破眼球,可为何还能从掌心中感受到泪水的湿润。
他曾用这双明目看尽百姓疾苦,用这双眼睛读书科举,如今,就用这过目不忘的一双眼,偿还一切。
“公主,没办法的。”
他莫名说出这一句,又接着道:
“千岁侯权势滔天,如此聪明绝顶之人尚且纠缠了贺朝两代君王,至今未能分出胜负,更何况是你,更何况是我。”
崔姣姣双眉紧皱,放低了音量问他:
“路有那么多,为何你偏偏选了自剜双目这一条。”
他自嘲地笑笑,道:
“公主说过,您有相面知微之能,只要下官双眼还在,就能窥破一切秘密。”
“下官怕了,却无法隐瞒上天赐予您的天赋,是以,我只能自毁双眼,让您无法再探。”
崔姣姣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一步,顿时踉跄着瘫坐在地上。
她自来到这书中,因知晓剧情而自诩有相面之能,未免人疑虑,这才编出了视目而知微的话来。
可今日,李澈竟因她的一句谎言而再不能视。
她的心中一阵抽搐,无限悔恨涌上心头,只觉今日种种皆是自己所害。
“大人,崔瓷并不想如此的,我”
李澈似乎想要安慰她,可又怕不断滴落的浓稠血液吓着她,只好努力侧过身子,道:
“一切都是下官自己的选择,倒是我对不住公主,本答应了公主成为您的作证之人,如今却食言了。公主曾说答应下官三个条件,下官感激不尽,可惜,再不能看到那天了。”
“公主今日什么都不曾见到,请回罢。”
崔姣姣长久沉默地注视着他,心中最初因他骇人面目的恐惧渐渐消散,仅剩可怜。
若没有崔宥从中作梗,强迫他人兄弟阋墙,害死李澄,又害死李澈的妻子,是否今日,即便李氏兄弟不是高官厚禄,起码也能官运顺遂、阖家美满呢。
想到此处,崔姣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水不住地溢出眼眶。
崔仲明、崔宥,一个疑心忠臣、杀人父母,一个心地阴狠、残人手足。
好一对黑心肠烂心肝的父子。
她快速抹了一把面上的泪,咽了咽口水,不叫李澈听见她隐忍的哭腔,而后转身欲走,却在房门处顿住脚步,道:
“李澈,答应你的,我一定要做到。”
“我会让他心甘情愿地从那把椅子上滚下来。”
说完,李澈却忽地喊住了她:
“公主!”
她不忍回头,只是侧过身仔细听着。
“公主大恩,下官已不能报答,待到公主大计功成之日,可否将发生种种修书一封,烧在我院中那棵老槐树下。”
崔姣姣记得那棵槐树,参天耸立,只可惜它瞧着恹恹欲死,丝毫没有树木青绿的生机之色,正如同李澈李澄的人生一般。心脏早就死透了,只有挂着的残叶还在风吹之际发出可怖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