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原是崔宥批阅奏折的地方,如今案头已然摆着他惯用的青瓷笔洗。他隐忍仇恨二十二载,尘埃落定后,王朝更迭竟只一瞬。
也不知道,后人会如何评说。
自从当年崔仲明做下的事被他大白于天下后,明善堂也被发现是他一直以来济世赈民的手笔,加之崔姣姣曾经多番位他游说,他这位夏朝的开国君王,名声可比做千岁侯时不知好了多少。
三更刚过,御书房的灯仍亮着。
阎涣盯着摊开的疆域图,上面新标的“夏”字朱砂未干,二十多年前,父亲教他看的第一张地图,也是这个位置。
眼下,这里已经姓夏。
“父亲,我终于替你报了仇,只是不知,你在天上看到儿改朝换代、先后逼死崔氏两人君王,会否责怪我,太过残忍。”
他喃喃自语着,可再没有人会给他答案。
往后,连一个温柔安慰他的声音,都永远不会再出现。
贺朝覆灭,末帝崔宥因刺杀亲姐而被夏始帝处以凌迟极刑,尸骨无存,这一段是史官真真切切写进书中的,后世自是能以此了解。
“陛下,该歇了。”
策勒格日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银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阎涣抬头,看见弟弟眼中映着同样的孤寂,他很清楚,他们都失去了最珍视的人。只是他不知道,他们的爱人,一个死在今生,一个逝在前世。
“阿漴。”
阎涣突然问道:
“你说,当皇帝究竟有什么好,为何崔仲明宁愿杀了我父亲也好守好这皇位,为何崔宥宁愿搭上自己的命也要于我一搏。”
夜风卷着残花掠过庭院,吹灭了最亮的那盏灯,黑暗中,传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至少,能护住还活着的人罢。”
二人沉默下去,不再言语。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太极殿前的玉阶上已跪满了文武百官。
初春的晨露浸透了朝服下摆,却无人敢动分毫,阎涣踏着第一缕朝阳走来,一身崭新的龙袍上,金线还在光下泛起刺目的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响震得他脑仁嗡嗡作响,阎涣站在高阶上,看着底下伏跪的脊背,在心中过了一遍这些人的名位。
阎家旧部们跪得笔直,肩甲与地面相碰发出清脆声响,而那些曾冷眼旁观的文官们额头紧贴手背,像一群受惊的鹌鹑,最前排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臣正瑟瑟发抖。
“贺末帝崔宥,现已伏诛。”
阎涣的声音不大,却像块冰砸进沸油里,右列有个紫袍的老臣突然瘫软在地,阎涣认出了,那是崔宥一派皇权党的人,并未直接参与什么,却也是站错了队。
一旁左列的年轻武将们则红了眼眶,他们中不少人的父辈,都死在二十二年前那场清洗中。
“朕已登大位,如今该给先父与母亲论个名分了。”
他淡淡扫过阶下大人,文武百官无一人反对,更无人出声,是以他略略停顿,又继而开了口:
“追封先忠烈王、夏州节度使阎垣为太宗帝,册封朕之生母骆绯为圣慈皇太后。”
阎涣念到母亲名字时,喉结动了动,似乎在犹豫什么。
许久,瞥到有大臣抬眼看向自己,他才再度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