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皇帝阎兆亲自来劝,却见祖父已吩咐了下人将一切收拾好,只等启程了。
“祖父!您怎能独自回夏州,太医说您…”
阎兆跪在老人面前劝阻着,声音发颤。
阎涣却只是笑了笑,抬手抚过孙子紧绷的肩线,道:
“怕什么,人终有一死的。”
“我这一生,弑君夺位,血洗朝堂,最后却能寿终正寝,已是老天开恩。”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见孙子红了眼眶。
是啊,如今世人只记得他励精图治的三十年帝王生涯,谁还记得那个双手沾血的千岁侯。
除了…那个早已长眠的姑娘。
“祖父不是坏人。”
阎兆固执地说,像在反驳某个看不见的人。
“您减免赋税,开创科举,百姓都…”
阎涣笑着打断他的话:
“好人坏人,哪是那么容易分清的。”
阎涣的目光落在远处,不知是在和谁说着:
“祖父原本也怕世人将我看成坏人,可我的妻子说过,人这一生,总要爱上一个坏人。”
“从此,我便愿意做这个坏人。”
龙辇行过官道时,沿途杨柳依依,阎涣靠在窗边,看田间农人弯腰插秧,这是自己年轻时提出的新耕法,如今已传遍大江南北。
阎涣回到夏州阎府那日,正值初夏。
马车缓缓驶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车轮碾过缝隙间冒出的青草,发出细微的声响。九十八岁的老者掀开车帘,浑浊的目光扫过街道两侧高大的庭院。
七十年前离开时,这些房屋还是略旧的,如今天下太平、世道安稳,这里变得更加崭新、生机勃勃。
抬眼,只见远处阎府那棵老槐树依旧挺拔如昔。
“太上皇,到了。”
随从小心翼翼地搀扶他下车。
阎涣摆摆手,自己拄着紫檀木拐杖站稳。阳光透过槐树繁茂的枝叶,在他布满老年斑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他仰头望去,树干粗得需三人合抱,树皮沟壑纵横,像极了他脸上岁月的痕迹。
“父亲当年亲手种下这棵树时,说它很快就会长得比朕粗壮。*”
阎涣低声自语,枯瘦的手指抚过树干上的一道旧疤,低声说着:
“这还是朕儿时爬树留下的。”
庭院里,新铺的鹅卵石硌着他的鞋底,阎涣却走得很稳。他拒绝了侍从搬来的藤椅,直接坐在槐树裸露的树根上。
树根隆起如龙脊,正好托住他佝偻的背。
“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