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原之战,终究以阎涣险胜收尾。
他望见堆砌一地的尸身,心中恨意汹涌,再不能遮。
入夜,阎涣委身于阁楼间,窄小的床榻之上,放着散落的绷带。
“帝师。”
赵庸之双手捧着一小罐治伤的药粉,阎涣道谢着接过,为伤口撒上浅灰色的粉末。刺痛感袭来,他只是咬紧牙关,连蹙眉都不曾,便利落缠绕好了最后一处伤口。
一切事毕,他披上里衣端坐着,这才对赵庸之幽幽开口:
“让先生委顿于此荒废驿站,实属委屈先生了。”
赵庸之连忙摆手道:
“帝师万不能如此想,微臣受帝师青眼,做您的军师,这些都是微臣应该的。只恨我一介读书人,提不起剑、端不得枪,给帝师添了烦忧。”
阎涣抿着唇,终于在泛白的唇上挤出一丝笑意,低声回他:
“这么多年了,先生还是如此谦逊。初遇先生之时,孤还是满心仇恨之人,做事冲动急躁,若无先生从旁阻拦指点,孤不知要遭有心之人多少算计。”
“您于孤,有恩。”
赵庸之垂首,眼中划过转瞬即逝的歉疚,却在抬眸的一刹那隐匿下去,唯余平日里的崇敬。
二人斟上茶水,便在这几乎不见五指的微弱烛火间,商议着接下来的筹谋打算。
“眼下,崔帝已挑明了要与您决裂,陛下深知您谋略过人,这才把您引至漠州受困。此时风雪交迫,正是北地最为苦寒难熬之时,阎氏余下亲兵不过二十人,看来,他是摆明了要将您困死在这了。”
阎涣思忖着,赵庸之想起些什么,忽而开口:
“您在此处,公主怎么办?”
“崔帝不会挟持公主要挟您罢。”
闻听此话,阎涣方才还满是肃杀之色的眼眸顿时一震。他捏着茶盏的那只手,掌心中还留着未痊愈的伤痕,道道裂口在北地霜寒中刺痛难耐,他却浑然不觉。
许久,他低声呓语:
“不会的。”
“阿泱一定会护她周全的。”
“另者。”
他忽而抬眼,眸中冷静下去,不似方才般慌乱,又道:
“姣姣并非寻常女子,她聪颖机智,若有危险,她定然能及时察觉,带着阿泱一起,平安地等孤回去。”
唯有提到她的名字,阎泱绷紧的心弦才有刹那的松缓。
数日后,贺朝,泗京城。
百年难遇的风雪漫过红砖绿瓦的城墙,泗京被白雪碾碎在一片苍茫静寂之中。
护城河凝结成一道如龙盘踞的冰棱,飞檐冻僵在风中,午门前蹲坐的铜狮冰封刺骨,再没有艳阳高照时的威严。
崔姣姣抬手推开窗柩,雪片夹带着北风猛灌进来,险些熄灭了桌案下烧得火红的炭盆。
长街积雪已没膝深,宫人们正佝偻着身子铲冰扫雪,每向前推去一下,刺耳的声响便混杂着惊心动魄的风声绕进房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