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着阎涣几人的面色不好,索性闭了闭眼,咬牙道:
“陛下说,漠州地大物丰,好管辖,已经派了人将小公子送去漠州为封王了”
一语毕,阎涣袖口下的双拳早已握紧,浓重的呼吸声掩盖了小厮慌乱的心跳。
崔姣姣很少见他这般怒意,霎时间也有了几分缩瑟之意。
她不懂,明明阎涣已身至千岁侯,掌握一地兵马,且他一人使得贺朝两代君王忌惮不已,为何崔宥还敢如此阳奉阴违,暗中将他的儿子带走为质。
“大人。”
她出声轻唤,阎泱回头望去,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那不可说出口的心思。
“不行。”
他几乎是立刻便回绝。
“为何!”
崔姣姣急得上前一步,只盯着他被罩上一层黑影的侧脸,固执地问。
良久,她看见阎涣袖口下的双拳渐渐松了些,面上的阴鸷怒火转而成了悲悯。他努了努双唇,十分艰难地吐出一句:
“你可知,一旦王朝更迭,要死多少人。”
他的声音化在风里,恰巧此时有雪,崔姣姣见他的眉宇间落上一层鹤白,上天似乎要将这份心思冻结。
不成想,他迟迟不肯动手,竟是因为这个。
阎涣缓缓向她转去身子,身上的那件玄护大氅被雪点挂上一层薄霜,他便是在小半生的凄风苦雨里,向她回了头。
崔姣姣愕然,后知后觉般想起,他这一生,曾有过一次最接近帝位的时侯,是崔仲明崩逝的那天。
他能执着长剑十步杀一人,将宫墙甬道染出一条流淌的血河,却没有一同将尚且年幼的崔宥一同砍杀。
原来他答应自己,永不滥杀无辜,他早便做到了。
仿佛将她的心思看穿,阎涣低哑的声音传到她耳边:
“孤以为,稚子无辜,那时从未想过要杀他。”
“看来,是孤错了。”
他是错了,他和阎垣都错了。一个等待多疑的君王能施舍给自己信任,一个希冀他的后人能忘却前尘做个好皇帝。
他收刀入鞘,崔宥却次次要用剑柄打在他的身上,试探他的衷心。
可惜他算错了,阎垣是家养的猛犬,一生忠诚,生死奉命,阎涣却是密林中的狮子,他不会任由旁人将自己捕捉而去,啃噬血肉。
“你要如何做?”
她小心地问,殊不知阎涣的心中早掀起一角,只等他卯足了力气,便可一把撕下。
他抬眼,茶褐色的瞳仁旁是一道道血红的丝线。
“去漠州,接回良儿,而后”
他犹疑片刻,深深看了崔姣姣一眼。
若是如此,他二人之间的一切,便要一拖再拖,搁置到不知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