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徐老头那花白的头发,满是污泥和裂痕的指缝,以及通红的眼眶。
周生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
也许,对于那位朱县令而言,让穷人没有活路,才是他的官路。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若不对百姓敲骨吸髓,极尽剥削,又哪来的孝敬银去打点四方?
而最可悲的是,就算徐伯伯一腔怨愤不息,化为了邪尸,也无法报仇。
因为朱县令的府中还养了一位猖兵,就算没有周生,没多久他也会被那猖兵发现,然后生撕活剥。
做人时无法复仇,做鬼后同样如此。
“小老儿一把年纪早就活够了,命比草贱,死不足惜,但我那可怜的翠翠,还没有嫁人,就被人糟蹋后活活害死!”
“玉大夫,小周,小老儿没用,只能求你们,给那孩子……讨个说法了!”
他老泪纵横,一边说着,一边跪下来重重叩首。
周生想扶起他,却被玉振声按住了手臂。
“你受了这一拜,他才能放心走。”
听到师父的传声,周生心中微震,似是理解了什么,不再阻拦,沉默地受了这位耄耋老人的叩首。
这一拜之后,徐老头的残魂好似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开始出现消散的迹象。
望着那道正在消失的身影,周生心中突然觉得有些堵得慌。
徐伯伯从头到尾都没有为自己喊过一句冤,他似是真心觉得,自己命贱,死不足惜,只是在心疼从小养大的翠翠。
可周生却清楚地记得,徐伯伯是一个很好的人,当年给自己吊嗓时,说好的是每天十文钱,吊嗓一个时辰,可他却总是“超时”,只为让自己的嗓子能达到最好状态。
他甚至常常在说好的休息日也赶过来,不要钱也要给周生吊嗓子,只因为喜欢他的好嗓子,怕他耽误了。
这样一位宽厚待人、淳朴善良的长者,不应该是这个死法。
“徐伯伯,你的事,我接下了。”
在徐老头的阴魂渐渐消散时,周生突然开口,声音坚定,目光冷锐。
“不仅是为了无辜冤死的翠翠,更是为了你。”
“这世上,只有一种人的命才贱,那就是做奸犯恶之人,绝不是你。”
一个靠着自己手艺和劳动吃饭的人,一个能把弃婴无私拉扯长大的人,才是命比金贵。
“徐伯伯,你送我样东西,请我唱阴戏吧。”
周生挤出了一抹笑容。
“我们这一行有规矩,拿了人的东西,就必须要把戏唱完,什么东西都行。”
徐老头一愣,他望着眼前青年那双干净的眼睛,坚毅的面容,和十二年前的少年似乎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