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匆忙“哦”了声,将被褥在他面前放好,踌躇了一下,“允、允安兄,圣上的旨意已经下来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不免扼腕:
“明日午时。”
裴淮瑾像是毫无意外一般,扯唇笑了笑,“知道了,多谢。”
“允安兄还有什么想吃的或者是想做的?若非难事,唐玉定竭尽全力帮你实现。”
唐玉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以这样的方式与从前的大理寺裴少卿重逢。
他对裴淮瑾是感激的,不论是当初的知遇之恩还是后面的提携之恩,裴淮瑾都帮了他许多,而且他与他共事这么久,知道裴大人是个难得的好官。
裴淮瑾闻言却只是沉默了半天,最后问了句,“她……还是没来?”
这半个多月,唐玉也知道他问的是谁了,闻言摇了摇头,“不曾。”
“好,我没什么想要的了,你今日之后,也不必再来了,这些时日,多谢了。”
唐玉叹了口气,“还言什么谢……”
唐玉抱起换下来的被褥,站在牢房门口时回头再度看了眼牢房里的男人。
昏暗晃荡的烛火下,男人的脸半明半昧看不清神色。
他低声轻叹,有时候当真感慨命运弄人。
从前的裴淮瑾少年及第、天子重臣,在京中乃至整个大燕都风光无两,世人皆赞裴世子公子无双,假以时日定当位极人臣,今后前途不可估量。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竟沦落到如厮下场,二十四岁正是风华正盛的时候,却要在明日午门斩首。
唐玉一路走一路瞧着地牢阴暗的缝隙里生长出来的青苔,心情颇感复杂。
唐玉走后没多久,太子竟驾临天牢。
裴淮瑾照旧起身行礼,却被太子摁了回去。
“手怎么样了?”
裴淮瑾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手,笑道:
“好赖是接上了,明日斩首的时候,除了身首异处,倒是能留个全尸。”
太子听他这般说不禁蹙了蹙眉,“你还笑得出来。”
“求仁得仁,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有什么笑不出来的。”
裴淮瑾瞥了眼高墙上窄小的窗,“外面是晴天么?”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京城的晴天了,他对京城的记忆,停留在沈知懿要去别院的那一日,乌云压城,阴沉沉的天空下狂风卷着暴雪哀嚎,沈知懿唤住他,他却未回头。
风雪在他和她之间模糊出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从此之后,他的世界里仿佛再无晴日。
太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其实能看到纷纷扬扬的雪花,偶尔几片落在铁窗上,很快凝结。
但他顺着他的话笑说:
“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