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瑾颔首,站在殿门口的时候,他的脚步顿了一下,而后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
“吱呀”一声,殿内阴冷昏暗的气息扑面而来,将身后带着春日气息的暖阳隔绝在外。
裴淮瑾跨过门槛,一步一步走到内室。
内室的妆台前,长公主一身素缟坐在镜前,镜中的她化着素淡但得体的妆容,听见声响从镜中看向身后的裴淮瑾。
裴淮瑾亦静静盯着镜子里的母亲,神色反倒平静了下来。
“母亲。”
“你来了。”
长公主对他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螺子黛细细描眉:
“先帝子女众多,幼时,我其实不是最受宠的那一个。”
她画好了左边的眉,瞧了瞧,继续道:
“相反,因为我母亲身份低微,我和母亲反倒处处受到排挤,可那时候的陛下是先帝最受宠的陈皇后所出,又是嫡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长公主画好右边的眉,左右看了看,而后拿起口脂轻轻抿了抿,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轻笑道:
“那时候的陛下和现在有许多不同,他忠君爱民、温和儒雅,总是在我受欺负的时候伸出援手护着我,渐渐的,我胆子才大了起来,同他走得近了,后来我母亲复宠,我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旁人都记得常乐公主高不可攀,可其实,幼时最难过的那段时日,是皇兄护着我才让我撑了下来。”
裴淮瑾轻轻蹙眉,“母亲……”
“淮瑾。”
长公主瞧着镜中的裴淮瑾,眼底虽泛着水光,唇角却露出一抹欣慰:
“你如今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槐州之战你替枕儿完成了夙愿,娘有时候在想当初自己是不是错了,就应当放你和大哥一起去战场……”
裴淮瑾不由攥紧掌心,眸光中那一直被压抑的剧烈情绪渐渐漫了出来。
男人锋利的下颌紧绷了绷,哑声道:
“是儿子不孝。”
长公主摇了摇头,天家的威仪让她即便赴死也依旧优雅从容:
“这些都是我们欠沈家的,况且陛下此前听信那道士的话愈发昏庸,三皇子不仁,若是让他掌权百姓定苦不堪言,所以娘不后悔。淮瑾——”
长公主看向他:
“今后辅佐新君你定当尽心竭力,你父亲一辈子强硬,但有时候他也会脆弱,他的腿疾冬日就会犯,你让人多给他备些暖炉,还有你弟弟季礼娘最放心不下,你要好好教导他,护着他。”
长公主起身,轻轻抚上裴淮瑾的眉眼,“我儿长大了,这么多年,娘都不曾看过你,是娘对不住你……”
裴淮瑾喉结急促滚了滚,眼眶刹那通红:
“母亲……”
长公主背过身去,“你走吧。”
“娘……”
“走吧!”
屋子里冷冰冰的,昏暗的房间里没有一丝生气,男人的身影被暗影勾勒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