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主事的将人迎进屋中,“李公子稍等。”
说罢进了内室,未几,带着一幅画走了出来。
主事将画在裴淮瑾面前展开,笑道:
“李夫人上次在马场的风姿让我们永州人记忆深刻,这画便是永州的刘画师所做,如今李公子既然来了,此画便赠与公子您吧。”
画中,沈知懿一袭掐腰白衣,正骑在枣红色骏马上身姿舒展地疾驰,阳光照在她张扬的面容上。
那幅画画得活灵活现,仿佛下一刻活生生的沈知懿就能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周遭所有的声音瞬间褪去。
裴淮瑾眼中如墨般浓稠的情绪翻涌起伏,他死死盯着那幅画看了许久,忽然沉默了下来。
主事一脸奇怪,“李公子?”
画中之人巧笑倩兮,年轻的脸庞上全是生动明媚的气息,裴淮瑾的耳中那道尖锐的嗡鸣又出现了,随后又是少女清脆带笑的声音。
“淮瑾哥哥!”
裴淮瑾眼底瞬间漫上血丝,手指动了动,艰难地抚上画中那少女的面庞。
宣纸的纹路粗糙,却仿佛带着少女的温度一般真切。
“淮瑾哥哥你快过来呀!”
他猛地攥紧画卷,指节用力到泛白。
梅林里雪地摔倒的瞬间,少女的尸体消失在眼前的画面,突然排山倒海出现在眼前。
这幅鲜活的画卷,就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开他自欺欺人的外壳。
那股一直被他压在心底的、名为“恐惧”的情绪就这般猝不及防地涌了出来。
沈知懿死了么?
他亲手触摸过她冰凉的身体,她被谢长钰带走了?
不是的,眼前画像中的女子才是沈知懿。
裴淮瑾盯着画中的少女,眼神慢慢变得空茫。
那种浸在水中的雾蒙蒙的感觉又出现了。
四周一切的声音变得模糊、遥远,耳中拉出的嗡鸣和着少女一字一句的笑语,像是浮在水面晃动的一片叶或是一朵花,起起伏伏轻飘飘的。
高台之下,马场宽阔而空旷,肃杀的风呼呼吹动一旁光秃秃的老树,头顶乌云密布,暗沉沉地压了下来。
一望无际的马场上,沈知懿曾经骑的那匹马独自疾驰着,没有她的身影。
马蹄声“哒哒、哒哒”的,像一声声丧钟敲响在裴淮瑾耳旁,渐渐的,那马匹的影子也没了,马场中空落落的。
昏暗而广袤的天地间空落落的,像是坠入了空无,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他一人捧着沈知懿的画像踽踽独行。
裴淮瑾低头看着眼前的画卷,从梅林回来后的这么多日来,眼神中第一次生出浓重的困惑和迷茫。
倘若哪里都找不到她呢?
倘若这茫茫世间再没有了沈知懿的身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