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瑾掩唇轻咳了一声,“行了,你回去吧,这个节骨眼儿上莫要让人看到你来我府中。”
“是。”
唐玉走后,裴淮瑾独自在书房中坐了会儿。
许久,最后一丝日光也从天边消失,窗外廊下点起了羊角宫灯,裴淮瑾拉开书案上的抽格,将里面那枚粉色的络子拿了出来。
那络子下坠着一颗不大的珠子,珠子上刻着“知允”二字。
是沈知懿去别院那日,他从海棠苑回来后发现的。
那两个字刻得不甚工整,力道也不大,能看出来反复刻磨的痕迹。
裴淮瑾突然想起那一年冬日谢家举办的赏雪宴上,众人临时以雪为题写诗一首,沈知懿自是拿了谢长钰当挡箭牌让他替自己写了一首。
宴后,众人三三两两地散去赏雪,沈知懿跳到他面前,笑眯眯问他:
“状元郎,你上次教我的两个字,我写得不甚熟练。”
裴淮瑾惊讶于今日她怎这般好学,便问是什么字。
沈知懿拿了笔,一笔一划写下一个“知”字,又在“知”字后面写了个“允”,末了皱了皱眉,小脸上一副当真十分苦恼的样子:
“别看这两个字比划少,可是结构却是难,怎么写比划之间都不和谐。”
裴淮瑾看了眼她煞有介事的小表情,眼底漾出笑意,捡了个枝条在雪地里不紧不慢给她将这两个字又重写了一遍。
沈知懿提着调子“哦”了声,顺手就握在了他的手背,“是这样写么?”
少女的手又软又嫩,小小的掌心落在他的手背上,似是有一股什么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裴淮瑾的手背漫上了胸腔。
刚一写完,裴淮瑾轻咳一声扔了树枝,一回头,就见那小姑娘看着他,指了指并排的两个字,笑得狡黠。
“知”“允”
沈知懿,裴允安。
裴淮瑾收回目光,无声扯了扯唇角,将那枚粉色的络子收入了怀中。
……
宣眀二十年的上元灯会,送了醉酒的沈知懿回府后,裴家世子爷第一次在半夜狼狈叫了水。
即将及冠的青年不是不知这意味着什么。
他同秦蓁在一起吟诗作画,谈古论今,却从未有一刻对她生出过同沈知懿这般的绮念。
裴淮瑾用了后半夜整整半夜的时间,想明白了这件事。
他此前从不曾将情爱看得有多重要,想着不过也是同其他世家大族里的男子一样,从旁的姓氏中选一个堪为主母的女子,结两姓之好,以此结成盘根错节的世家关系网,巩固裴姓在大燕的政治地位。
然而既是对沈知懿动了这般心思,他也不打算抗拒,倘若真能水到渠成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只是她那时候还太小,他打算再等一两年时间同她说明此事。
可就在那之后的第三日,他亲耳听到沈父同谢府结亲的打算。
当时沈父问沈知懿可愿嫁给谢长钰,那小姑娘用曾唤出“淮瑾哥哥”的脆生生娇滴滴的嗓音,羞怯地回了沈父一句“愿意”。
裴淮瑾站在门外,虬结的青筋爬满紧攥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