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霖诶了声,从怀中掏出一个方子,恭敬道:
“禀世子爷,这方子是老夫根据今日沈姨娘送来的那碗汤药估摸出来的,兴许里头还有一两味药未查出来,但已八九不离十,不影响整个药的作用。”
苏安接过方子,递到裴淮瑾面前。
男人修长的手指捏着那张纸,快速浏览了一遍。
他眼皮微微压着,沈知懿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她的视线顺着挪移到他手中的那张纸上。
那张微微泛黄的纸页,从背面能看到些许墨色的笔迹,清冷的日光从窗外透进来,落在那纸页的一角,光影从平静到轻微地小幅度地晃动,悬浮在上面的粉尘如惊蝶四散。
男人捏着纸页的手越收越紧,骨节紧绷泛白。
良久,他放下那张纸,视线越过空气中悬浮的细小粉尘和冷光,落在沈知懿泛红的眸底。
“沈知懿——”
裴淮瑾满眼厌恶与失望,语气里似压抑着一团火,烈火焚烧着喉咙,所有经此发出的音节因此都被薰灼得发哑:
“倘若没有那几年你欺凌暗害秦茵之事,我尚可信你无辜,但你自幼嚣张跋扈、肆意妄为……”
沈知懿听见他这般说,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更加毫无血色,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不可思议地看向裴淮瑾,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男人。
裴淮瑾话音一顿,别开视线:
“这方子里的药你那日在万方茶肆带回来的药包中几乎全有,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我没有……”
沈知懿慌乱地对上裴淮瑾的眼睛,他静着,目光纹丝不动。
沈知懿煞白的小脸上泪痕斑驳,死死咬住唇,膝行到裴淮瑾面前,颤抖着捏住他的下摆,哭得无助:
“我从未想过害谁!如今的小公子是,从前的秦茵也是,我、我从未……”
“那你说这是什么?!”
裴淮瑾额角青筋不住跳动,他一把将手中的方子扔在了沈知懿身上,“药方是你有的,药是你送来的!让我如何信你?!”
“吧嗒”一声,窗外檐上的积雪不堪重负砸落了下来。
苏安站在身后,被裴淮瑾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公子自幼克制冷静,鲜少有情绪外放的时候,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未见公子发过这么大的火。
其实无怪乎公子发火,除了手中的这个药方,那夜他查出来夏荷偷偷倒的那药渣,也是这几味药的成分,可以说是证据确凿。
一时间,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那张纸“哗啦啦”落下的声音回荡在空落落的大厅。
“滴答、滴答”,窗下的滴漏不知疲倦地发出规律的节拍。
沈知懿耳中突然出现一道嗡鸣声,被无限拉长,眼前的纸张仿佛慢动作一般,飘飘悠悠落了下来。
锋利的纸张划过额角的伤疤带来剧痛,沈知懿盯着裴淮瑾看的视线慢慢地、慢慢地落了下去,眼睫轻轻耷拉下来,像是突然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了地上。
地砖冰凉,可沈知懿却感觉不到。
耳中的嗡鸣声和着自己沉重的心跳不断拍击着耳膜,裴淮瑾那句“你自幼嚣张跋扈、肆意妄为”反复在脑中回荡。
沈知懿空了一天的胃忽然不可抑制地紧缩成一团,剧烈地绞痛之后,她忽然侧身捂着胸口干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