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砚书将外套脱给了她,他身上只着一件连帽卫衣,岑礼双手揣进他的大衣口袋里,指尖触到一丝冰冷,握上去才确定那就是她送他的那支钢笔。另一边口袋里也有东西,纸张被折叠起来,岑礼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在那里买的明信片之类,然而并不是。
那是一封信。
檀砚书写给她的,一封手写信。
—————————信始—————————
宽宏大量的岑律师:
见字如面,替我问宝宝好。
这里是檀砚书。
中学以前在国内上学,老家偏远,写字都是铅笔和圆珠笔,五年级拥有第一支英雄牌钢笔,写出的字却配不上它的价格。后来去了韩国,与老家的玩伴通信困难,也尝试写过信件和明信片,但都未曾寄出,如今细想尤觉得矫情。好像社会默认的儿女情长皆是女儿情长,男性的情感必须缄默,直白或者热烈都显得不够稳重,因而我此时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希望不会被你视作巧言令色。
昨夜风大,离开房间以后我独自在海边走了须臾,反思自己这段时间的言行,确实不够稳重,但对你和宝宝的关心和在意实在发自肺腑。
初次见你,我的反应慢半拍,未曾想起我们之前在街心公园就见过面(知道当时阴差阳错帮助的人是你,我很后悔当初没留姓名,否则也许可以更早认识你),但缘分就是这样,虽然险些错过,但好在只是险些。
之前你送我钢笔,我起初想过以同等价值的礼物回赠与你,转念想到那样太过客气,你有可能再次回礼给我,这样来来去去难免浪费,所以最终没有回礼。原谅我的自大,最近这段时日,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无需客气的关系了,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我可以回表心意,譬如这次的海岛周末,我原本胸有成竹地以为你一定会喜欢,然而好像因我的鲁莽将一切搞砸,也毁了你期待已久的周末,为此我愿尽力弥补。
如果可以,我希望从这封信开始,我们都可以诚实一点。说过的话也许会遗忘,也许会做不得数,但写下来的文字却可以一直留存,我为我写下的每一个字负法律责任,也甘愿在神明面前起誓——
不论你的态度如何,选择如何,我的心意不会改变。
麦家说:“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
但那都是遇见你之前。
其实在回国之前,我一直不太明白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我并不喜欢唱跳,也没有交好的朋友,甚至亲人之间感情都寡淡,好像独立于社会关系以外,直到你走进我的世界,我才突然间和这个世界真正有了联系。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高尚,传道授业解惑只是我的工作、立世之本,相比较做那些谁都可以做的实验和讲课,我其实更愿意和你一起躺在阳台的沙发上晒太阳,做一个无聊的废人。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远大的抱负,好像和你待在一起,做什么都不算虚度光阴。
就像这趟出行,虽然我们不曾一起牵手海边漫步,也没留下可供回忆的照片,甚至昨天还发生了不太愉快的事情,但能与你同船渡,我已倍感幸运。
或许,有些人的出现,就是对方人生的意义。
我想这应当就是爱情。
至少是我理解当中的爱情。
故:我希望岑律师可以明白,即使你有了孩子,你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你可以一直拒绝我,但我永远有爱你、追求你的权利。
只是一个无聊之人酒后的絮叨,现在回看有些不知所云,还希望你不要嫌我啰嗦。
敬祝
二月平安喜乐!
檀砚书
20XX年2月14日
—————————信末—————————
路灯昏黄,照在洁白无瑕的纸上。
不是专门的信纸,是他笔记本里的内页,没有横线和方格,但他的字如他的人一般始终端正,哪怕是在酒后书写,一撇是一撇,一捺是一捺,从头到尾无一个字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