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稍能跑跳,这格格不入便成了令人心悸的习气。
每日清晨,行运道家基本功——吐纳之时,黑枭每每盘坐,鼻下有两道气流隐隐打着旋儿。
这被吸入他口鼻的气息,竟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腥风,吹得周围三尺内的气流似乎都变得浑浊、粘滞,再无半分清灵之意。
山内的灵禽野兽天然地畏惧他,只要黑枭小小的身影出现,那些兽禽们就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怖之物。
连那些被姜家福地灵机温养得颇有灵性的灵鹤、花鹿,也是远远嗅到他的气息便炸了毛,惊惶地四散奔逃开来。
不过诡异的是黑枭身上,又有“正”的一面。
自小他未曾会爬,已是先会结跏趺坐,更自凿一壁佛龛,打坐其中,深厚的佛门宿慧在其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每当对蛇虫鼠蚁等,要行残害戏举之时,心中佛性都会阻止。
久而久之,正和戾在其身上显得矛盾而和谐起来,如今这样一看,当初他将西方金德之戾性逼入其血胞性灵之中,或许是一桩错举。
当然,这种想法只在姜神虎脑中停留一瞬,他清楚这戾性一旦在入道后,修行本门真法时,将之利用起来,将有想象不到的巨大作用,黑枭将来会感谢他的。
不过令他忧惧的是黑枭对道法的扭曲。
三岁时,他曾为黑枭亲自开蒙,诵读《太阴正蟾咒》。
这本是涤荡心神、稳固道基的法门,字字珠玑,声韵悠长平和。可同样的音节从黑枭口中吐出,却粘稠、喑哑,如同沉在浑浊泥沼里的石头相互摩擦,听得旁边督导的家老头皮发麻,大呼妖异。
九岁练剑,更是将这份“异”推向了极致。
家中其他孩子演练这基础剑诀“垂云式”,剑光舒展,虽稚嫩,可都能演练出几分行云流水的清逸。
可在黑枭这里,那柄与他差不多高的木剑在其手中,却陡然变得诡异刁钻。
剑尖不再轻灵点刺,而是本能地向下三路、关节要害处钻、戳、撩,角度阴狠,带着一股与其年龄绝不相称的、令人牙酸的狠厉劲风。
那木剑划破空气的嘶嘶声,不像是习武,倒像是毒蛇在草丛中急速穿行,伺机噬人。
每一次演练结束,他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闪过的并非疲惫,而是一种近乎饥渴的兴奋亮光,看得姜神虎心中的寒意骤升。
本来他还想匡正黑枭自小养成的佛法修行习惯,令其专于真灵派玄门正宗之法,现在看来还得再等等,或许往后这道佛兼修,也是一条路子。
有鉴于此,让姜神虎对于黑枭此儿的未来,一直无法有确定的判断。
云深精舍之中,五位黄衣老伥在照常洒扫宅院后,挨个往后院壁龛而去。
在龛前的剑架上,一个个默契的抄起剑器,兔起鹘落,分作五路,围在壁上佛龛前,手中剑锋催出一股冷芒,于昏暗中吞吐不定,如灵蛇摇首。
壁龛之中,趺坐身影只投下一个静默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