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可置信。
有愤怒。
有哀恸。
还有……
怨恨。
为什么会有怨恨?那人到底是谁?
有太多的人死于他的手段,仇家不计其数。曾经他还狂妄地觉得,人死便死,已经是他的刀下卒、脚下泥,那些仇家又算得了什么。
阴沟里的老鼠罢了。
事到如今,他连仇家的脸都记不起来。
半梦半醒之间,他好像坐起了身。方才屋内那嘈杂劲过去了,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室内一片漆黑,像谁也没有来过。
他愣愣坐在榻边,看着被夜风吹起的帐幔帘闱,看着窗外夜花摇曳,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是昨夜。
他极少见早眠、又得以沉睡的一夜。
意识过来的时候,同样的燥热也笼罩在身旁,教他冷不丁便站起身,径直走至桌前,端起了那被入夜冷却的茶盏。
冰凉的杯壁触碰到嘴唇的那一刻,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下意识向杯中看了一眼。
什么也没有。
杯底黑黢黢的,茶叶早就浸软了,趴在浑浊的汁水中一动不动。
他没有想要去重新换一盏的力气,执着杯盏向窗外望了片刻,叹了口气抬手将杯中水饮尽。
他看到了杯底映着一双眼睛。
“——啊!”
“郡公醒了!郡公醒了!”榻边人惊嚷起来,呼喝着就要去寻医师道人。转身却见他直立地坐在榻上,如行尸走肉一般了无生气。
下一刻,灰蒙的双眼骤然迸出精光,随即俯倒在榻旁,不顾狼狈模样,指头抠进嗓子眼里被呕了出来。
动静之可怖,教一旁人呆立如鸡,如同见鬼了一般,下意识掀了脸盆就往外跑。
他瞧着那铜盆,又觉得胃里一阵痉挛翻涌,那些吃进去的、化成他一部分血肉的统统如着了魔一般,毫无章法地从口喷溅、跳跃而出。
就连六梦踏入室内时,也被这场景惊得不免战栗。
怎么会这样?
那人果然是个妖道!
奈何不知该如何才能他好过一些,瞧见了桌上的水,便能喂一点算是一点。这看似亡羊补牢的做法,竟然真奇迹般地让他安定下来。
只是姿势实在怪异。直到将他送回榻上,那两指仍然隔在口中,像是要将一辈子都呕出来似的。
可环顾四下,除了泛着腥臭的黄绿胆汁,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六梦不语,跃出窗外,不到半刻便压着那妖道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