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宣所指的是三座堪称古朴的木屋,呈包围式结构在中间围出一方天井,地上不曾铺砖,露天的泥土地托着一口粗糙的大水缸。
水缸正对的大门外,竖着两只木杆,木杆中间搭了一块木板,上刻有县衙二字,在县衙牌匾的正下方摆着一只白皮大鼓以及一个鼓槌。看得出来整个县衙里只有鼓和鼓槌是京中派发下来的,鼓槌原先是一对,也不知怎的少了一只。
就这阵势,说是自封的草台也信,原本想找个干净地方躺会儿的盛宣,眼下算是打消了念头。
丁秀摆着手解释道:“这可是咱们县最好的屋子了,别看它旧,好歹不漏雨也能避风,公子去县里走一圈就明白啦。”
盛宣放眼环视了下县里,说是县,跟村也没啥两样了,到处是层叠的破烂的木屋,甚至还有吊脚楼矗立在高高的斜坡上。
“咱们这儿汉人和苗人聚居,诸位路上若是遇着穿着特色的人,莫要觉得怪异就去调笑人家。”丁秀好心提醒道。
“不然会如何?”御林军问道。
丁秀回道:“他们会使蛊,惹毛了他们有你好受。”
御林军不以为意地笑了:“我还以为什么,蛊不就是蛊虫么,他们有这么大本事怎么还控制不了蝗灾。”
丁秀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平日不读书的人,自是不晓得‘人定胜天’不可能事事都成。”
“苗人的蛊以外物为媒介,如阴雨般无声无息潜入骨血,借时间之力可放倒一头成年巨象。蝗虫虽小,一来便是数以万计,声势之大,速度之快,凭几个人和几只蛊根本来不及抵抗。”
御林军摸了摸鼻子,仍不死心道:“听闻岭南人士能吃虫,既然有这么多蝗虫在,为何不抓来吃?”
丁秀翻了个白眼:“蝗虫有毒,味道如粪,军爷若有兴趣,本官这便派人为您抓一盘来。”
“呕——”
他说话时,轻舟正在众人身后抓着蝗虫研究,听丁秀说味道如粪,他一下扔了虫子干呕了几声。
“你怎的知道这么清楚,你吃过?”御林军已经彻底不顾颜面,歪笑着要让丁秀难堪。
“本官也只是听人说。”
丁秀只是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向县衙:“是崇山县的百姓亲口告诉我的。”
县衙里只有三个当差的,也不分什么职位,左右能干的都干。
丁秀和他们三个一起给沈朔等人收拾住的地方,屋子实在不大,只能委屈沈朔和谢辛楼挤一间,盛宣和丁秀一间,六名影卫睡大通铺。
三名衙役不住县衙,可以去乡亲的屋子借住,其余两队御林军也住县上的空屋子,也好在县里的空屋子多,情况不算太艰难。
沈朔一路看来,心思愈发沉重,他转去县衙后方,却见一座牛棚似的屋子钉得十分严实,打开门一看,里边竟栽种着十几棵新鲜的荔枝树。
他眉头一皱,立即叫来丁秀:“蝗虫过境,半座山的树都没能幸免,为何还会有荔枝?”
丁秀无奈道:“朝廷每年要求上贡一车荔枝,我们也是没办法若是我们被押解入京,百姓谁来管。”
沈朔沉默了,心底的石头愈发沉重。
“朝廷派下来的赈灾粮到何处了?”他问,丁秀叹息一声:“此事下官正要禀告殿下,还请殿下移步到屋内说话。”
丁秀找出最干净的瓷碗,给沈朔和谢辛楼倒了水,一边讲述道:
“朝廷的赈灾粮数月前便拨下来了,但粮车几经多手,怕也被克扣了大半。半月前粮车到了临县,岭南太守麻昀谦清点入库后,下官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开仓放粮,便带了人去问,却被衙役拦在门外。”
沈朔端起水碗,闻言又半途放下:“他不让你进,你就不会去粮仓找么?”
“下官找了。”丁秀攥着手,将那日的经过简单讲述一遍:“下官被那麻太守逼急了,带了一伙儿人去粮仓,打算直接将粮食运出来,谁曾想粮仓没有一粒米,外头甚至连个看守都没有,想必早就藏好了。”
“岂有此理!”沈朔放下水碗,一拍桌案:“麻太守不把你一个小县令放在眼里,不知他可敢阻拦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