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上的风比田里烈,卷着狗尾巴草往崖边飘。
那些毛茸茸的穗子被吹得弓起腰,又借着风势直起来,白绒绒的毛絮粘在他汗湿的领口,痒得像小时候母亲当年给他缝裤子时,不小心扎在指腹的线头。
他在块青石上坐下,后腰的酸痛顺着脊椎爬上来。
早上割麦时,镰刀柄磨破的掌心还在渗血,血珠滴在草叶上,被风一吹,竟跟狗尾巴草的白絮缠在了一起。
远处的谷仓在暮色里缩成个黑疙瘩,像他刚穿越时躺在木板床上看见的模样。
那时候他总觉得,1979年的风该是带着金粉的,吹一吹就能让日子长出翅膀——
可现在才知道,风里裹着的是麦芒、是土灰,还有他写废了的稿纸碎片,在草坡上打着旋,跟狗尾巴草缠成一团。
有株狗尾巴草长得比别处高,穗子垂得快碰到地面,根须却在石缝里抓得紧。
许成军伸手去碰,指腹刚触到那些软毛,风突然猛起来,穗子“啪”地打在他手背上,
像声轻响的叹息。
。。。
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让他此刻好像沉入了深海。
于是,在《收获》编辑部。
一首小诗悄悄的被写了下来。
。。。
《山坡上的狗尾巴草》
作者:许成军
风经过时,它们就低下脑袋
不是屈服,是把阳光
别进毛茸茸的口袋
去年的雪还没走远
草尖就顶破冻土
把影子铺成斜坡,让蚂蚁
在春天里练习登山
蝴蝶停在第三片叶子上时
整个山坡都软了
绒毛里藏着细碎的光阴
摇啊摇,摇成母亲唤归的声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