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剑身冰冷湛然,浑无雕饰,少年刺客随意握着剑,就像握着一道月光。
无需多言,画舫上的僮客骤然拔刀出鞘,杀气磅礴。
兵戈相撞,隐有金石铮呜之音,甲板上滢滢的酒液倒映着刀光剑影。
赢秀身姿轻盈,袍裾如流风飘雪,轻飘飘地提剑越过重重包围,踏过甲板,剑尖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滴成一条红线。
没杀一人,靠着轻功避开僮客,赢秀找了一圈,终于在画舫舱底上找到了缩在神龛下的江州坞主。
“在江洲一带结垒据守,不服朝命,压榨佃户,滥用刑名虐杀侨姓,“赢秀语气平静,殷红剑尖指着神龛下的刺史,“你可要解释?”
若是他愿意为自己辩白,赢秀会停下来认真听一听,即使这样可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危险,只可惜江州坞主并没有为自己辩白的意思——
“……我,我可以给你银子,田地坞堡佃农僮客还有秦淮河那个建章花魁都可以给你。”
剑尖岿然不动,相里玦忍不住质问:“你是伧人,你一定是伧人,你是来给那群低贱的伧人复仇的,是不是?!”
在死亡的恐惧面前,他骂道:“你们这群亡官失守之徒,要不是江左收留你们,你们早该死在羌人手里了!”
坞主的叫嚷被一声尖啸掩盖,天穹骤然大亮,一道焰火飞上天穹,爆开火光,是隔壁画舫上那群僮客在放响箭,过不了多久相里氏部曲便会赶来。
现在是丑时三刻,离寅时还有五刻。
按照原定的计划,他应当在寅时出手,解决完目标后借着破岗渎上来往的船只遮掩,乘坐接应的船只离开。
为了救那孩子,他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如今早了四刻钟,捕鱼为业的船只还没出航,江上空空荡荡。一旦被包围,与瓮中之鳖无异。
只能拖,一直拖到寅时五刻,接应的舴艋舟来为止。
赢秀提着浑身瘫软的坞主走上船头,随手把人绑在桅杆,搬来锦杌坐下,一人一把,并不厚此薄彼,直到两人都坐下,这才将长剑横抵着他的喉咙。
“先不杀他了,”戴着覆面的刺客对画舫上紧绷的众人解释:“等会儿杀。”
他如此坦诚,光明正大地拖延时间,反倒让坞主豢养的僮客家臣投鼠忌器,怀疑他另有后手,意在引出相里氏所有的部曲一网打尽,一时之间竟有些后悔放响箭召人驰援。
僵持了两息,有人举着双手慢慢靠近桅杆,骤然抬手一拨袖箭,射出数枚冷光。
赢秀没看他一眼,手腕微转,剑身一翻,反手将暗箭尽数打了回去。
四刻钟,从丑时到寅时整整四刻钟。
直到东方初白,整座画舫上的人使尽浑身解数,明枪暗箭都上了,也没能让那位年轻刺客稍显狼狈。
寅时一刻,在破岗渎上捕鱼的船只陆陆续续的来了,不远处相里氏部曲的艨艟也来了,正在肃清海域,逐渐包围,而接应他的人还没到。
眼看艨艟上的水兵射声已经架好弓弩,只等天色微明便发箭,届时他会被射成刺猬。
不能再等下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刺客干脆利落地将目标一剑穿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