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秀压根就没发现不对劲,不知不觉拉上了谢舟的手,十指相扣,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
远处古树参天,脚下连阡累陌,树荫低覆,鸟鸣喈喈。
少年忘了要和谢舟拉开距离,下意识问道:“谢舟,哪一处是你走过的路?”
他没有立刻得到身侧之人的回应,侧首一看,谢舟正在望着他。
门客的眼眸极其幽深,远看一片漆黑,细看湛若冰玉,黑白分明,如玉两色。
赢秀毫无准备地撞入这样一双眼眸,不免有些面红耳赤。
“赢秀,”谢舟自始至终不曾移开目光,视线凝在赢秀身上,“有什么,你不妨直说。”
只要坦诚,信任,毫无保留地向他敞开,他会给赢秀他想要的一切。
赢秀莫名看懂了谢舟的意思,他迟疑不决,眸光颤动,不再与谢舟对视,转而看向远处。
回去的路上,赢秀只是望着沿路的风景,并不看身侧的谢舟。
京师的楼台风帘后,高处影绰可见仕宦少年的身影,男女皆有,王嫱楚女,姿若春晓。
赢秀望着天边的云发呆,谢舟却循着他放空的视线,在高楼上看见了一群少年人的身影。
绮纨之岁,笑声如铃。
门客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悬腕若冷玉,指节凸出,指腹覆着细茧,青筋隐约可见。
这俨然不是一双少年人的手。
赢秀总感觉谢舟怪怪的,说不出原因,仔细瞧,似乎与往常也没什么两样。
很快,他就顾不上探究谢舟身上的变化了,鸱鸮停在肩膀上,信条在灯下迅速烧成了灰烬。
——明日行动。
赢秀必须要和谢舟告别了,倘若临行前不说清楚,万一他死了,谢舟还在等他,那可如何是好。
听到赢秀要打听谢舟的去向,僮客显然很高兴:“郎君就在水榭里,我这就带公子去。”
将近入夜,水榭里早已点起了灯,灯影投入湖中,连带着长亭的影子,一同倒悬在明镜似的水底。
南朝多雨水,纵使此时还未下雨,四面依旧烟雨湿浥,如同行在溟濛雾中。
引路的僮客停了下来,将手中的琉璃灯交给赢秀,驻足不前,意思很明显,接下来的路,赢秀要一个人走。
金裳少年接过了琉璃灯,煌煌灯影变换流转,映照他衣裳上的华美缀饰。
也是奇怪,往常一走路便会叮呤当啷,响个不停的公子,竟然一路默然,听不见点响声。
僮客望着赢秀清癯秀颀的身影,缓缓退了下去。
赢秀走得很慢,他沿着水径一路走,一路望着两侧湖面下的游鱼,青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