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静泓似乎已然想到了更好的方法,洛英美目一亮:
“师弟可有高见?”高挂的艳阳,突然在此时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日光热烈灼人,洛英被刺到闭上了眼,抬手,用掌心挡住。
她还在回味孟柯白的提议。
若是她打赌输了,就要为他做一件事。
他要她做什么?她能做什么?
他可亲口承认了,没有龙阳之癖。
“据我所知,此次公主和亲的礼品交接,除了我宝川寺僧侣负责的等身金像之外,其余的尚未确定料理的人手。居士不如出面,让潘素揽下这等重任,而居士你的乳母韩嬷嬷,从前出身商贾,想必让她为潘素做这个帮手,应是十分合情合理的。”
这个提议高妙,洛英从善如流,只是她未想到静泓竟然心细至此,韩嬷嬷只是多年前向静泓提了一嘴自己出身商贾,竟也被静泓记到了现在……
但眼下自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洛英感谢了静泓的出谋划策后,便留在原地,静等静泓回到房中取来她想要借的经书。
自己现在是永安公主,出面指定料理自己嫁妆的人员,也不是什么多么过分的要求,更重要的是,此事不需要经由孟柯白,她自己出面向乌耆衍提出,想来也不难。
不过,偏偏“无巧不成书”一词,总是反复在他们身上上演。
因为静泓的这个计策,孟柯白也老早就想到了,甚至还先一步付诸行动。
今日一早,他便也向乌耆衍提了,由潘素来负责料理交接公主嫁妆一事。
潘素本就文才平平、又无尺寸军功,之所以能当上大周北境要塞冀州的守将,全靠贿赂了宋皇后背后的宋氏一族,孟柯白也正好以此为由,建言由潘素这个精于算计的大周降将来料理金银,刚好可以发挥他的才能。
不过他没有说的是,潘素从前之所以善于经营钱财、多擅以小博大得一本万利,其实全靠他的发妻郭氏。而这次投降叛逃,赴幽州时的潘素孑然一身,若要在料理一事上做文章,简直易如反掌。
是以,在得到乌耆衍的同意后,孟柯白便也专门来禅仁居找孟皋,兼路上念及昨晚所见那宝川寺沙弥淫。乱破戒之事,恰好沙弥们同住禅仁居,也顺便过来认一认人。
可还未走近,便看见那个昨晚在自己怀里冷媚交显的永安公主,同来了禅仁居,还正与一名沙弥单独说话。
那沙弥背对着他,他只能瞧见小公主那张海棠一样的小脸神采奕奕,昨晚哭得红肿的美目正是波光粼粼,不知她对面的沙弥同她说了些什么,笑意登时攀上她的眼角,就连原地目送那沙弥远去,那笑意也并未落下分毫。
自和亲队伍从邺城出发以来,他从未见她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
想到她昨晚宴上的那句“阿弥陀佛”,孟柯白抬手,招来了身后那从太子东宫拨来伺候他的随侍刘福多,问道:
“从前大公主,可有经常到宝川寺上香?”
静泓借给洛英抄写的佛经,乃《金刚经》全文一册,和《楞伽经》四卷本其中一册,共计两万余字。
因着离开禅仁居后,听闻了乌耆衍单于刚巧离开了幽州,洛英便先行回到别馆临阳府,嘱咐韩嬷嬷为自己抄经做了准备。
沐浴静心,再换上干净的素服便袍,来到与她的卧房相连不远的轩榭时,但见那几案上已然有韩嬷嬷备好的狼毫和抄经纸。因着纸下垫了毛毡,即使这轩榭三面通透,偶起的清风也不至于将抄经纸吹散。
此次要抄的经文超过两万字,按照她从前每日三千余字来计,抄完那两册需要至少七日。距离孟柯白和孟溯的受封之礼也不过几日了,她刚好也可以借着这个由头,除了向乌耆衍为潘素讨来差事,其余的一概不管,不见旁人。
也就不用费心扮演洛英桢、又时时担心被识破了。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①。”合手念完开经偈后,洛英翻开案上经卷,一面默默念诵,一面不急不躁地逐字逐句抄写。
自打开蒙后,抄经便成了她在宝川寺中几乎每日必行之事。她虽然自知道行尚浅,既不能领会经文深意、亦不能一字不差背诵,但每每沉浸其中,总能得不少清心静气,以远离俗事纷扰、小隐隐于佛堂。
从前在宝川寺中,她居于寺后独属于她的小院。小院的书房窗外栽有几株老树,她每每困乏时便会停笔静望;眼下她身处胡地幽州,三面通透的轩榭外也有些许景致,洛英想着,若是等会儿自己乏了,那些景倒也足够她看上一会儿、缓解疲弊了。
可这位替嫁公主并不知晓的是,她能透过轩榭向外张望,自然也有人能看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