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母子二人辗转来到临漳,尚未安顿落地,便遇上了饥荒。
因着城中物价高企,他们先前积攒的银钱转眼见底,祸不单行,孟溯又染上了疫病,很快便卧床不起。
穷病交困时,听闻天子广布恩德,不日便派人到了临漳,迅速控制了局势,同时赠粥施药。
与宝川寺的僧侣们一同救助灾民的,有一位身着布衣素服、头戴帷帽的少女。
这位不知姓名的少女,对灾民们热情又细心,不顾可能被传染上疫病,亲自料理过好几名病弱的老者。
那一日,突降狂风,少女的帷帽被猛然掀起,尽管她立刻反压、不让众人窥见真容,可那张清丽的秀容,却早已深深印入了孟柯白的心里。
那时候他便想,若是能与这少女结为伉俪,该是他晦黯幽翳的一生里,最为光明灿烂之事。
只可惜,那日后,他再见不到她的身影。
后来金榜题名时,才方知那位偶尔入他梦来的少女,原是这大周天子的掌上明珠。
只是那记忆中的人,已变了许多。在正式踏入碧仙殿之前,洛英不知为何,突然驻足,回头看了一眼天边薄如胭脂的红霞。
青蓝交染,袅云淡淡,几只高飞的鸿鹄,恰似静谧黑夜点缀的繁星点点。
至此,陷入沉思的状元郎又凝了片刻,他浓密的眼睫微颤,方回道:
“失望惋惜,到底也改变不了什么。被大周天子以天下娇养的金枝玉叶,娇纵任性一些,再自然不过。”
可是自那日他入宫送兔,似乎又有些不同了。
“阿娘是过来人,背井离乡的滋味,非常人难以承受。”孟溯起身,走到了自己这俊容复杂的儿子身边,“忌北,你既然开口向天子要了人,即使不是出于男女情爱,你也不能太委屈她。”
看着母亲放在自己双肩的手,孟柯白一时没有回答。
几日之后,已经获封“永安公主”的洛英,在邺城周宫门外,正式与这座本就陌生的宫城告别。
弘光帝并未前来送行,她的两名兄长并着嫂嫂们,倒是一早便到了。
登上马车之前,洛英特意往那随行僧侣之中看了一眼,并未见静泓的身影。
不过她已无暇顾及这些,只用心与兄嫂们话别,言语间,难免惹下几人真挚的热泪来。
无论她是否答应洛英桢的那个交易,此番离开邺城,她都很难见到这两位兄长了。
对他们,洛英反而更加亲近。毕竟,在她漫长十七年的皇寺生涯之中,两位兄长也是为数不多的,会抽空来悄悄看望她、竭尽所能为她带来温暖的人。
一去即为永别,洛英难掩伤怀,是以独自在车厢中坐好、整理衣裙和满头的珠翠时,眼角仍然挂着泪痕。
却不想,当她要掏出巾帕拭泪时,马车轻微摇晃,是一直并未露面的孟柯白,开门入了内。
正正对上了她哭得红肿的双眼。
这把铜尺打在身上,真的不会痛吗?
洛英犹豫,但力量悬殊,她知道最终抵不过孟柯白的要求。
只能懦懦地伸出双手,摊开掌心。
孟柯白举起了那把铜尺:
“洛英,你必须跟我说实话,不然我就要打你。”
“嗯?”她的心也跟着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