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单程机票,将她从北国凛冽的干冷,送到了南方湿黏的寒冬。
十二月的上海,下着没完没了的冬雨。梧桐树光秃的枝桠被雨水浸成深褐色,像一幅水墨画,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萧索又文艺。
试镜地点不在高楼林立的影视基地,而在法租界一栋不起眼的老洋房里。红砖墙上爬满了枯萎的常春藤。
屋内没有开大灯,只在角落里亮着几盏落地灯,光线昏黄。临时的试镜场地中央,摆着一张孤零零的椅子。王婧领着她进去,屋里已经有几个人在低声交谈,见到她,所有声音都停了。
一个穿着旧毛衣、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他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邋遢,但当他的目光投过来时,秦玉桐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李导,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秦玉桐。”王婧恭敬地介绍。
李白。
那个在国际上声名赫赫的导演。
他没有说话,只是绕着秦玉桐走了一圈,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那不是一种冒犯的审视,更像一个工匠在端详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评估着它的质地、纹理,以及所有未经发掘的可能性。
秦玉桐紧张得手心冒汗,脊背挺得笔直。
良久,李白才对一旁的摄影师点了点头。摄影师会意,打开了机器。
“不用念台词,你就坐在那张椅子上,看着镜头。想象一下,你爱上了一个人,一个不该爱的人。你很清楚,爱上他,就是走向毁灭。”
秦玉桐依言坐下。
冰冷的镜头像一只黑洞洞的眼睛,毫无感情地凝视着她。
她闭上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张张脸。陆朝在雪地里拥她入怀,沉垂野病态的依赖,秦奕洲克制的温柔,还有……江临转身时决绝的背影。
不该爱的人。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再睁开眼时,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瞳便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那雾气里有天真,有执拗,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孤勇,还有不经意流露的属于少女的情欲。
纯粹,又堕落。
像雪地里开出的一朵罂粟。
李白喊了停。
整个房间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复杂情绪震慑住了。
王婧激动得脸都红了:“导演,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这气质,简直就是女主本人!”
李白却皱起了眉,他走到监视器前,反复看着回放,许久才沉声道:“气质是对的,但是……太漂亮了。”
他转头看向王婧,语气里带着一丝惋惜:“这张脸,干净得像琉璃,漂亮得太有攻击性。黄济宁的美,是要藏在骨子里的,是带着尘土气的,是男人看一眼就想把她摁在身下弄脏的欲望。她……”
李白摇了摇头,“她太亮了,像月亮,观众只会仰望她,怜惜她,却很难相信她会为了一个男人卑微到尘埃里。”
秦玉桐垂睫。
就在这时,那扇厚重的木门又一次被推开。
一股寒风裹挟着室外潮湿的空气涌了进来,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烟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