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出门了?”他问道。
“才从圣上那里回来……不知怎的,今日想到了你娘,”父亲对他道,“近日在看什么书?”
“上回买回来的,”他说道,眼见着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了,他放下了书,“我去给兄长送伞。”
记忆中父亲的脸已经模糊,黑沉沉的一团,透着股颓淡的死气,在屋檐下如同一张单薄的纸人。
“长佑。”他爹似乎喊了他一声。
他扭头,对方在原地站着。什么也没说,只是淋得湿漉漉的瞧着他,衣侧的雨水沾湿了侧边书架。
父亲去世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他未曾梦见过,今日突然梦见,他胸口骤然一窒。梦里父亲看着他的面容令他莫名揪心,记忆中的暴雨湿漉漉地朝着他蔓延,将他整个人浇湿,那股寒冷之意似要侵入他骨髓。
……父亲可是有话要跟他说。
他整日忙于书写文章,未曾注意过父亲怀有心事。
笔下所思所想,既救不了父亲性命,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
他察觉到自己整个人被梦中的那场雨浇湿,彻骨的寒意笼罩着他,令他骨髓深处长出锈迹斑斑的纹路。这梦令他身心越来越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长佑……长佑……”
他看着梦里的自己走出大门,拿了一把赤伞前去寻人。他推开了军营的门,薛熠在那里等着他。
“长佑哥——”
他骤然睁开双眼,冷汗浸透全身,眼前凑过来一张少年面容。
慕容钺眼中倒映着他,神情阴郁莫测,见他醒来那份郁色才消了去。他额头传来温度,少年掌心落在上面,低沉的嗓音传来,“哥,你做噩梦了。”
“可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慢慢地反应过来,看向窗外,夜色之间一片阴云,要下雨了。
“没事……吓到你了吗?想来是近来思虑过重,才会做起噩梦。”
“殿下是被我吵醒了?”他问道。
“未曾,我方才没有睡着,见你面色苍白,担心你被噩梦所扰,”慕容钺说着,对他道,“不知你做的什么噩梦……有我在身旁守着,哥不必害怕。”
他的掌心骤然传来温度,昏暗不清的黑暗中,少年侧目望他,漆黑锐利的眉眼笼罩着他,唇畔往上扬起。
“……哥继续睡便是。”
少年掌心滚烫而灼热,驱散了一部分寒意,他静静地瞧着,不知是不是少年的话语起了作用,令他心安些许。他想说什么,因了困意没能说出口。只知道自己临睡前未曾松开人。
梦里的那场雨离他越来越远,连带着父亲的面容一并消失。
睡前他察觉到自己指尖传来触感,灼热的指腹擦过他指尖缝隙,从手掌到手腕的每一处,都被摩擦着蹭过去,像是要留下热意一般,令他蜷缩指骨,如同手掌每一处都被侵-占了。
第二日。
清早,陆雪锦醒了过来,他床侧已经没了人。
他回忆起来前一天夜里发生的事,睡前宽慰他的少年消失不见了。他下意识地前去寻人,出门见到了藤萝正费劲地提着水桶。
“九殿下呢?”他问道,见藤萝满脸的不高兴,又关心藤萝,“怎么了这是?”
藤萝憋了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大清早被叫醒,殿下只会使唤她。她见到自家公子,立刻告状道:“殿下去了小屋,大清早起来要洗澡,吵着要奴婢给他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