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个好老师,却是个好人…”
屋内小老头用身体挡住门,慢慢淹没在一拥而上的肉团里,化作一具行走的骷髅。
祂转过身,绕过地上放声大哭的青年,带着他们往另一个房间走去。
“是那个有书的屋子”贺宇凑到时鹤鸣身边悄声说道。
时鹤鸣看着屋内,穿着实验服、满身是血的夏琳怀里抱着瑟瑟发抖的颜研躲在桌子底下,神色惊恐地看着门外。
“导师以为只要他把放培养箱的屋子的门关住,污染就不会蔓延。可他错了,污染是从我身上爆发的,只要我在,科学园里的所有人都会被污染,被异化成不人不鬼的样子。”
“看着自己慢慢异化是很痛苦的过程,与心理相比,□□的痛苦不值一提。大多数人很快就投降了,他们放弃独立人格,变成只会赞颂他们所谓伟大的主的怪物,我和师姐是坚持到最后的…”
时鹤鸣看着祂的身影穿过厚厚的防弹玻璃出现在屋内,看着祂枯瘦的手抚上桌子下她师姐的脸颊。
“我们坚持了二十一天。”祂说。
“只要没彻底异化,无论身上长出什么东西,都还属于人类的范畴,不是祂的眷属。还需要吃饭、喝水。屋子里的东西很快就没了,我又饿又渴,师姐没办法…。”说到这儿祂笑了笑,笑声里隐约出现一声呜咽。“她以为自己的血很好喝吗,又腥又臭的……。”
“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她决定出去给我找吃的。”
“她打开屋子的门,穿过满走廊的怪物,直到晚上回来,带着一袋不知道从哪儿找到的泡面。”
“笨死了,倒是拿点水回来啊。”祂嘴上抱怨着,望向女人的眼睛却写满眷恋,“后来我闲着没事,想知道她是如何穿过满是怪物的走廊的,就回放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她真笨,明明转身躲回来就好了…”
“我看着她浑身是血,忍着痛把异化的部分一点点剜掉,眼球,耳朵,手指,大腿,十二指肠…她最后就剩个空壳,虚弱地倒在门口。都这样了,却还记得把泡面扔给我。”
祂低下头,捧起自己身上隔离服的衣角,上面画着一个眼熟的小爱心。
“师姐真麻烦,自己要死了还要交待事情给师妹。”
“她倒在地上,叫我坚持住,她看着我说,对不起,太疼了,她坚持不住了。她说颜研,你要坚持住,把科学园的门关上。她说颜研,只要你保持神智,污染就不会向外蔓延,祂就不会降临,这个世界就有救。”
可是师姐,她也是人,她也会痛。
自你走后,她的世界晨昏颠倒,她看着你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浑身皮肉化做白沙,亮如星子的眼睛逐渐浑浊。
她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撞开门拼命地喊你的名字,下一秒听见你口中喃喃,为我伟大的主。
灵魂如坠冰窟。
你走了,你竟真这样走了,抛下她苟活?
“师姐生日那天,我送了她一本张枣的诗集。那天她实验排到很晚,我忍着困在实验室等着她,她做完实验后整栋楼灯都灭了,就剩我们俩。我看着她拿着诗集,笑着对我说她最喜欢张枣的一句诗。”
想起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只要想起一生中最后悔的事…
她开了一扇门,此后再未能将其关上。
可是师姐,你走后她去了一楼,科学园的门早就关上了,但外面依旧不平静。没了她这个零号病人,也会有其他一号二号,只要人们感到痛苦,只要他们还逃避痛苦,污染就一直存在。
到最后,这个世界只剩她一人苦苦坚持。
祂忽然抬头,对上时鹤鸣那只空洞的眼眶。
“我很累了,请你吃了我,代替我成为新的零号病人。”
“先别急着拒绝,听我说完。”似是感受到时鹤鸣的抗拒以及他身边魏安怀的躁动,祂顿了顿又说,“我太想她,太想太想,已经坚持不住了,只要我选择逃避痛苦,邪神就会降临,那时你们只有两条路可走,拒绝污染被邪神杀死或是逃避痛苦被自己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