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眼睛一眨不眨凝视着眼前人的脸,目光跟着月华从饱满的额头流到高挺的鼻梁,再到那人微启的薄唇。这副得天独厚的容颜被澄澈的月色洗涤着,那人长眉舒展,用流着月光的明亮眸子冲他微笑。他屏住呼吸看得入了迷,周围的一切逐渐模糊成儿时母亲拿给他的米纸。
米纸又甜又脆,一场不再来的幻梦般轻薄。
月色温柔,夜色温柔,人也温柔。
外面虫飞鸟叫,长风划过月夜星云,将天上和人间连成斑斓的一片。屋内暗香浮动,他手中的红色山茶在月光里泛着暗紫。
那人冲他笑,递给他一块通体洁白的玉。
玉如其人,同样镀着华光。他从那人手中把玉接过来,手指不断地摩擦着上面凸起的纹路。
时…。时鹤鸣。
那人叫时鹤鸣。
“你入了栖霞山,过去的经历便如云散烟消,之前的名字就不能用了。你自己取一个名字吧。”他看见时鹤鸣站起身,走到窗子前,打开窗。
“到栖霞山那天,师尊送了我这块玉。我在上面刻下自己的名字,一直带在身上从未摘下直至和它心神相通。”
“现在我把它送与你,无论你遇见什么危险,把它砸碎,我就能感应到,出现在你身边。”
时鹤鸣说完了走到门口打算告辞,男孩在人牙子手里肯定终日惶惶,不得几日好眠,今晚可算能睡个好觉。
他这样想着,前脚踏出门外,留在屋内的脚忽然顿住。他不曾转身面对男孩,只仰面迎着月色,说了句话。
他说,你若取不出名字,可随师尊,取一单字,云。
他说,做个好梦,睡一觉吧。
时鹤鸣说完就走出了门,他并不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做时怀瑾太执着太苦了,这一次,比起这份爱,他更愿意让他自由。
愿他水云身,月下风,来去自由,无所羁绊。
男孩站在屋内呆呆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眸色暗暗。他站在原地,门大敞着,院中树的影子拉长爬到他脚边,像一丛丛蟠结错杂的蓬蒿与蔓草。
细如虎须的根系从地上黑影里探出来,沿着他的脚乱蓬蓬在他身上缠作一团,梳不清理还乱,却奇异地给了他安全感。
云吗?整日漂泊,居无定所。
他不要这样,如今他有了来处,就要知道归途。他头脑不算灵光,很多事都不懂也适应不了。母亲在时,她就是他的世界,他的来处与归途。
他躲在母亲瘦弱的怀抱中,看窗子上蜘蛛结网。后来母亲不在了,他就成了孤儿。
父亲不爱他,他知道。因为他不是从父亲身体里出来的,父亲的血不曾流在他身体里,所以他不是他的来处。
男孩蹲下身,双臂缓慢的环抱住自己,手中依然攥着那块写了时鹤鸣名字的玉。
他想让时鹤鸣成为自己的来处与归途,成为自己的全世界。是他把自己从旧世界中带出来,在自己面前催开那朵红色山茶。
想到这儿,男孩嘴角上扬,笑意出现在他脸上。
自己是读过书的,虽然过了很久,很多词句都已经忘了,但自从握上这块玉,一个熟悉的词语就像老朋友般在他脑海浮现。
怀瑾握瑜。
先生说,瑾和瑜都是玉的意思。那他就叫这个吧!
怀瑾,时怀瑾。
他要把这块美玉,揣在怀里,握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