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
姑姑刚开口说了两个字,李茉立刻打断:“他们也不确定,不过打草搂兔子,顺便。姑姑若退一步,他们便进十步,喝了咱们都血不够,还要吃肉咧!”
“织机得一直响……”
“姑姑不能久坐,站着拉一拉杆就行。累了就躺着,把布条绑在织机上,有个声儿就行,剩下的有我呢。”李茉扶姑姑在床上坐下,脱鞋上床给她按摩肩膀,“多动一动,会好些。”
姑姑的视力急剧下降,只能在中午自然光最强烈的时候能看清织机上的线,一早一晚分不清。村里的织娘都这样,每日坐在织机前,熬到三十岁,眼睛就熬坏了。她脖子后肿了大大一块,李茉猜测某些组织病变压迫脊椎,严重的时候,姑姑的手臂甚至举不起来。
去县里看病迫在眉睫!
这也是李茉这次冒险换了丝线回来的原因,只靠织布什么时候才能存够诊费。
晚上吃饭的时候,伯娘给盛了两碗光可鉴人的稀粥,李茉当着李老汉的面,一口喝了其中一碗,又去陶罐里添了一碗干的,压实,跑掉了。
伯娘委屈道:“阿父……”
李老汉只当没看到,低头吃自己的干饭。
伯娘只好掐了一把同样装瞎的伯父,又对弟妹道:“你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西屋教的呢,我算什么。”李茉母亲回嘴,她可不吃亏。
眼见两个女人要吵起来,李老汉咳了一声,发出沉闷短促的呵斥:“吃饭!”
一家子就这么默默吃饭,最调皮的孩子都没有说话。吃完饭收拾桌椅的时候,伯娘在嘟囔:“丫头都没喝上一口粥……”
丫头说的是伯娘刚生下的小女儿,她如愿养了个女儿,可女儿怎么养大,她也没有成算。只本能觉得,西屋的,是障碍。
第二天下田之前,李茉正在整理丝线,门被敲响。母亲语重心长道:“你是小女娘,性子不可太独太傲,怎么说也是你伯娘,若是被人说嘴,可怎生是好。你还要在家里过几十年,家里人都让你得罪了,日后可怎生是好?”
李茉只听到“怎生是好”无限循环,把丝线整理到织机上,开始梭织。
李茉母亲听到织机响了,没趣走开,暗骂女儿不懂事。又怪西屋的没教好她的女儿,让她被家里人埋怨。到最后,她都没怪让她出头的丈夫。
家里就是这样,女人出头当恶人,成了自然好,没成,也是女人家屁事多。
今秋,交了今年的税赋,李茉请蜜姨帮忙,赶着牛车送姑姑去县里看病,奉上新织的三尺黑色丝绸做诊费。
老疾医捋着胡须切脉,又上手摸了姑姑肿大的后脖颈,让她抬手过头顶、反手拍掌……折腾了一圈,下结论道:“织娘常见的毛病,不织布养着,还有几年。”
“眼睛呢?能恢复吗?”李茉着急问。
疾医看看李茉这小不点有孝心,笑道:“若是不织布,养着,不会再恶化。”
言下之意是,只要继续劳作,病就不会好。
李茉把闪着光泽的丝绸往疾医面前递了递,哀切道:“求您想想办法,该吃药吃药,该扎针扎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