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蜜姨懂得多,能吃肉,常吃蜜,腰带是丝绸做的,我长大了,想做蜜姨,不想做芳姨。”一样是织女,有芳娘那样一心一意为家里做贡献,自己麻衣草鞋、吃糠咽菜却引以为荣的,也有蜜娘那样拿捏全家经济,自己吃好穿好,长得高大健壮的。
“做不了。”姑姑想要摇头表示不可能,只是她的脖子不能这样摇动,刚偏出一个微小的幅度,眼前就一片黑。
李茉立刻扶住她,“姑姑,眼睛又看不见了吗?”
“禁声!”姑姑呵斥,眼睛看不见是不能说的秘密。如果让家里知道她眼睛看不见,无法织布,就不会给她吃饭,只能慢慢饿死。
姑姑心烦又无奈,难道,她也要死了吗?
“姑姑,我谁都不说,我帮你引线。我们少织一点,多休养。”
“不成,定了数的。”姑姑何尝不想休息。
“姑姑,我有办法,我想多攒些布,带你去县里看疾医,蜜姨说,县里疾医很厉害,能让人长长久久活着。可是我怕,怕你不想做蜜姨,只想做芳姨。”
姑姑又习惯性沉默,慢慢的,她的手滑下去,牵住李茉,“做蜜娘。”
“好,姑姑信我。三年,我一定攒够钱,送姑姑去县里。”李茉保证。
这几年,李家也有变化,李茉有了亲生的三弟、四弟,大堂哥已经说定了村中一户人家的女儿,准备在今年秋天成亲。伯娘又怀孕了,她坚称这是个女孩儿,一定要生下来。凭什么老三家能养两儿一女,她却不能养女儿。
大伯说她疯魔了,可是怀都怀了,又有什么办法呢?
母亲坚称,这是伯娘没有谋取到西厢房间的阴谋,她生的两个儿子,如今还挤在一间房中,她生的女儿已经开始织布,且占了一间房,凭什么大房还要生!因此,母亲和父亲最近晚上都睡得有些晚,争取再生一个孩子,不能吃亏。
重新定义吃亏。
随便吧,这几年,大房、三房都有怀孕生子,生下来随便养着,能活就活,死剩下的再说分房子。
和年轻人的变化相比,大父的变化就小很多,只是脸上沟壑更深,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
家里最大的变化是后院新养了一头牛,这是家里最贵重的财产。李老汉不肯使唤狠了,农忙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是喂牛,等牛吃好了,人才开始吃饭。
割牛草、喂牛、打扫牛圈是二哥、三弟、四弟的事情,每次路过牛棚都要从西厢过。李茉为了遮挡牛棚的气味,用破陶罐当花盆,养了几盆茉莉,放在窗边。每次路过,总有芬芳萦绕鼻尖。
二哥今天又从窗前走过,小声嘀咕道:“我看大丫嘴上有油,是不是偷藏好吃的了?”
“油?”三弟、四弟像捕捉到关键字的大鹅,立刻伸长脖子往里面看。
三人扒在窗户上,拨开碍事的茉莉花叶,往里面瞧。
当面就是一大架织机,三颗头换着方向使劲看,怎么也看不清。
“我去前面推门!”三弟立刻想到办法,今天姑姑又带着大丫出门换布,不在家里。
不一会儿,三弟垂头丧气回来,“门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