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悬黎转身欲走,却见孟仲良垂首枯坐于榻上,那身影仿佛承受着山岳倾覆般的重压,寂寥而绝望。
她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平静而疏离:“阿娘曾多次托梦于我,说不愿再与父亲有所牵绊。所以女儿才擅作主张,将阿娘的牌位,供奉在长生观。”
此言如重锤击心,孟仲良猛地抬头望向她,眼中满是深切的愧怍:“我对不住你阿娘,生前未能让她如愿。更对不住你,听信妖道谗言,将你……”
“父亲不必再说了。”孟悬黎蓦然转身,强忍着眼眶中的酸涩。
就在她即将踏出门槛之际,身后又传来孟仲良哽咽的声音:“待此事平息,我定为你阿娘多做几场法事,以赎我罪愆。阿黎,日后你想做什么,爹爹都依你,只一件……”
他声音陡然沉重:“你断不能再学你姐姐,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你可听明白了?”
孟悬黎听他语带恳切,终是垂眸,低低应了一声:“嗯。父亲也多保重身子。”
孟仲良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直至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回廊深处,才颓然长叹。只觉自己是一步踏错,步步皆空,如今落得个众叛亲离,形影相吊。
*
几日后,天朗气清,孟悬黎携丹若前往长生观。
马车内,丹若取出素纱帷帽欲为孟悬黎戴上:“姑娘脸上的伤,瞧着已大好。”
孟悬黎接过,浅浅一笑:“多亏你日日替我敷药,方能好得这般快。”
丹若替她拢了拢鬓边碎发,摇头道:“奴婢看,是世子爷派人送来的膏药灵验,姑娘用了才见效神速。”
提及陆观阙,孟悬黎眼睫微颤,语气温和:“他病着,还如此为我操心。我该寻个机会,当面谢他才是。”
“日后总有谢的时候。”丹若小心搀扶孟悬黎步下马车,“姑娘留神脚下。”
孟悬黎轻提裙裾,抬首望去。
此处风烟俱净,远山含黛,心也随之沉静下来。她一面拾级而上,一面对丹若说:“待会儿到了殿内,你在门外候着便好。我替阿娘添些灯油,诵经祝祷片刻,许是要久一些。”
丹若点头应道:“姑娘只管安心,一切有奴婢照应。”
孟悬黎抬手,轻轻抚了抚丹若的脸颊,笑意温婉:“好。”
去时晴光潋滟,待孟悬黎从殿内步出,天际却已飘起濛濛细雨。
她环视四周不见丹若踪影,料想是去马车处取伞,便安心在道旁一座小亭内坐下等候。
雨声潺潺,敲打着亭檐,如单调而清冷的琴音。孟悬黎见亭柱上刻着一副楹联,轻声念出:
“偶呼明月问千古,恰对青山思故人。”[1]
“恰对青山思故人……”她低吟着,抬眸望向远处。
雨雾中的山峦如凝固的碧浪,层层叠叠向她涌来,飘飘渺渺间,故人音容恍然浮现心头。
忽闻脚步声由远及近,孟悬黎以为是丹若寻来,忙起身步出亭外:“在这儿。”
来人撑着一柄素色油纸伞,一袭白衣胜雪,于迷蒙雨幕中行来,飘然若山中隐逸之人。
孟悬黎微怔,忙行礼,欲退回亭中避嫌。
那人却轻笑一声,步履飘逸,转眼行至她身侧,手中纸伞稳稳罩住她头顶。
伞骨阴影下,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带着安抚人心的意味:“雨势渐急,姑娘莫要淋坏了身子。”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