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深沉,天色幽紫,如同蒙着蛛网灰烬的蔫茄子。书斋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陆观阙正欲起身,却见孟仲良猛地挡在跟前。
陆观阙眼眸微眯,似笑非笑,居高临下睨视着他:“孟大人,这是想好对策了?”
孟仲良额头抵住冰冷的地砖,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臣有两女,长女岫玉,小女悬黎。若将悬黎记在臣夫人名下,即为嫡女。如此便与圣旨所言……”
“一般无二!”他几乎是喊出来的。
陆观阙面色难测,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笑:“孟大人想得倒真是周全。”
“若我,不肯要呢?”
“是是是,世子爷说的是。”
孟仲良慌忙赔笑,额角冷汗如浆涌出:“悬黎出身是低了些,可她近来在家中苦读诗书,进益颇大。况且,这孩子最是谦卑柔顺,世子爷您从前也是见过的。”
陆观阙复又坐下,指尖漫不经心划过案几边缘,语气意味不明:“可本世子怎么记得,她总是被忽视,还总是被人欺负呢?”
他仿佛在投诱饵:“日后若进了国公府,只怕是要招人笑话的。”
孟仲良听出话中有转圜余地,慌忙指天发誓:“世子爷放心,明日……”
“不!今晚起!臣便加派得力人手,寸步不离护着悬黎。定将她照顾得妥妥帖帖,绝不教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陆观阙轻蔑至极,冷哼道:“派人?”
“孟大人怕是忘了,我还未应允,你倒先安排上了?”
“臣失言,臣该死,一切但凭世子爷吩咐!”孟仲良吓得连连叩首。
“吩咐?”
陆观阙眯起眼,目光投向窗外夜色,声音里带着倦意:“若非念着祖母与你家老太太当年的那点情分……”
他语气骤然转寒:“你那大女儿,我见一面,都嫌污了眼睛。”
孟仲良如蒙大赦,连连应诺:“臣明日便启程赶赴许州,先将悬黎的身份文书办妥,绝不敢再劳烦世子爷操心。”
见孟仲良这般摇尾乞怜之态,陆观阙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声音慢悠悠,却重若千钧:“孟大人……”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定将此事办得滴水不漏,绝无半分差错。”
陆观阙不再看他,自顾自起身:“既如此,就先这么着吧。”
他目光转向德叔:“你亲自挑几个稳重老成的嬷嬷,去照料悬黎姑娘的起居饮食。再派……”
德叔见他有长篇吩咐之态,忙使了个眼色,抢声道:“世子爷,您自个儿的身子更要紧,悬黎姑娘那边,老奴定当安排得妥妥当当,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陆观阙微怔,思忖片刻,终是徐徐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