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好像喜欢某个女的,所以我就……」谢御铭的话题开始延伸向他在班级中发生的其他事情,听起来他似乎适应得很好,完全像是个有健全青春的普通高中生。
谢御铭活得很好。这样的事实,如刀如箭直插入陆全生体内。为什么谢御铭能够在两种世界中都找到自己的一席地?他看着眼前谈笑的四人,有种自己正渐渐与他们抽离的感觉,脚下的地面似乎消失不见。这两个世界,一黑一白,一个充满和平与寧静,一个充满鲜血与暴力,两者註定无法共融。他一直是这样认为,并且一直无法在任何一边找到他的位置,所以他只能扮演他的角色,如同一部机器尽责地运作,不带思考,不带感情。就连在最温暖与舒适的家中,他也再无法全然安心,就怕嘉燕和奶奶发现了他都在做些什么可憎的勾当……
「阿陆,走了。」
药头对稍微落后的他呼唤,接着立刻转回前方。他看着渐行渐远的四个影子,突觉口乾舌燥,似乎有一部份的灵魂被抽离了躯体,他嚥下唾液,试着发出回应的声音……
「全生?」
从背后出现的嗓音令他全身颤抖,既是警戒,也是不可置信,更多的是害怕——害怕他心中所想的是事实。
但他无法欺骗自己,在他以相当不自然的速度缓缓转过身,看见那现在已相当熟悉的娇小身躯时,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因为她的确就是那个他能够辨认的嗓音的主人。
纪依蓝身穿白色连身短裙与卡其色薄外套,同色系的皮革轻便小包斜背在腰侧,一头黑发一如往常整齐披落在身后。她的脸上先是显露出意外,接着是大大的笑容。
「我记得你说过晚上除了打工之外很少出门,没想到居然能刚好碰上呢。」
他做了一个吸气的动作,却无法感觉到有任何东西进到肺里。穿着便服的她看起来与黑暗的北区相当格格不入,尤其是在这种时刻,在这种情况。他无法转换过来,在学校的陆全生,在帮派的陆全生。他该说什么?
「谁啊?」
已走远的四人听见话声,又慢慢踱步回来。
他总是不穿制服,还会刻意用外套兜帽遮住脸庞,因此以往就算在街上遇到同班同学,他们也会先因为这整群人的气势而逃跑,无暇注意他是谁。再者,他们活动的区域本就不是大部份高中生会选择的放学好去处。
然而此时,为何她刚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还认出他来?
脑中闪过这几週来两人共处的身影,但很快就沉入底部漆黑的海里,从那之中浮上来的是曾经的好友对自己指责的神情、疏离的言语。他知道,那件事就要重复上演了。
「嗨。」药头的跟班中叫做阿凯的那个人露出笑容,他留着乱翘的杂乱头发与不乾净的鬍渣,浑身菸味,手臂上有几道伤痕,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隻小猫。这副模样无论怎么说都是在夜晚的街区中需要警戒的对象。
但她却将视线移向那人,眼神中看不出一丝害怕,更没有任何打算离开的动作。
「你们是全生的朋友吗?」
「是啊,你是他马子?」
「我们是同班同学。」
陆全生看着她平静的神情,心底涌起的一股愤怒突然盖过了恐惧。
这女的在想什么?这些人怎么看都是危险人物吧?她难道不知道恐惧为何物吗?她为什么不逃跑?
「有空的话,跟我们一起玩玩唄?」
阿凯上前一步,但和他相比起来几乎不具威胁性。陆全生重重地踏上水泥路面,让那令他惊惧又气愤的身影佔满他的视线,也让她的视线被他燃着怒焰的瞪视佔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