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的效益也愈发不好,因为薪水大跳水,工人和嬢嬢们都怨声载道。孔大勇在厂里“坐镇”一周后,脚底抹油的老毛病再次复发,李贤梅的脸拉得一天比一天长,她对孔净和陈端的态度虽各不一样,但本质上都更加苛刻。
半个暑假过去,陈端没有主动和孔净说过话。
天气越来越热,他们之间的冷冻层却越来越厚。
孔净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他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明明,三个月前陈端还背过她,而她私下还和他有说有笑。
陈端白天几乎不在,晚上也很少在,一周七天可能只有两个晚上睡在铁架床上铺。
李贤梅放任不管,可能还会在心里期盼他哪天出去后永远不再回来。
孔大勇想管,但是他先管不住自己一心往外跑的腿。
有次他酒足饭饱后半夜回来,看见铁架床上铺是空的,握起拳头把指节捏得咔咔响,他愣是坐了一晚上等陈端回来。
他决定故技重施,要以打骂的方式管教陈端,但他一拳挥过去被陈端轻易躲开,孔大勇一个趔趄过后转过身惊奇地看向他,好像在这个时刻才发现陈端已经长大。
陈端个子高,不到十五岁就超过了一米七五,肩宽背阔,虽显单薄,但t恤下两只小臂线条匀称,昭示着在不久的将来将会获得的年轻力量。
孔大勇又愤怒又惊喜,“儿砸,有脾气……像我!”
他那被酒精和各种苍蝇馆子的肉菜填饱膨胀的肥厚手臂,伸长,重重拍在少年的肩膀上,情绪很戏剧性地,急转为老父亲对新生狼崽的殷切疼惜。
陈端站着,被拍打的左肩不曾歪斜,年轻白皙的脸庞上表情淡淡。
至少,在孔净看来,没有所谓亲情的东西流过。
孔大勇管不了陈端,就换成另一种极端的方式,纵容。
“男孩子就是要野一点,在外头吃得开是好事,天天待在屋里像个娘们,咱们是男子汉,男子汉就该出去闯!去闯!爸爸支持你!”
一通毫无逻辑的壮志豪言发表完,油门一轰,又骑着摩托车跑了。
李贤梅不在,陈端踩在爬梯上,一手抓着上铺围挡,另一手从床尾的小号编织袋里拿换洗的衣服。
他已经三天没洗过澡,身上被网吧里各种泡面、香烟、汗渍的味道腌入了味,很难闻。
孔净关了煤气灶火,用抹布隔着手柄端起灶上的不锈钢锅,把锅里烧开的水倒进桶里,就出去了。
陈端图省事本想冲个凉水澡就完事,拿着衣服转身,看见冒着热气的小半桶热水,微微一愣。
孔净端了个矮板凳坐在外边屋檐下理空心菜,陈端提着水桶从身边走过时,她动作没停。
男孩子冲澡很快,陈端把搓洗干净的衣服晾在黄葛树下的铁丝绳上,带着新鲜锅气的饭菜香从旁边窗户飘出来,他微微偏转视线,窗户里孔净正一手端一只盘子走到桌边。
孔净焖了半锅米饭,炒了辣椒鸡蛋和蒜蓉空心菜,还是半上午,离中午李贤梅回来还有一段时间,因此菜量做的很少,只够一个人吃,装在小盘里。
她把盘子放下后,洗了手,解下围腰,就坐到旁边红色理石桌前,随便捡一本书翻开。
陈端进来,把桶和香皂放回原位,餐桌上瓷碗盛了小山一样的米饭,旁边整整齐齐放了一双筷子。
他顿了顿,还是走到桌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