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扇门很快被合上。又走来一位内侍领人撤下奏折,临窗的书案重回空荡,桌面干净不染一丝尘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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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不可涉政,自进殿后,江听晚便一直规矩地候在角落。
直到宫女送来熬好的药,她才敢抬起眸,端着药碗小心翼翼朝里走去。
内室里明黄色帘帐半掩,景渊帝情况好转,当下半靠在榻边,身前是一身白衣的谢斐。
男声温和,不疾不徐:“禁足的这些天,枯坐于桌前,总想起幼时,父皇忙里抽闲教我念琴,那时还不懂父皇用心栽培,现下想来,儿臣总有些愧疚……”
江听晚眼睫轻颤,而后目不斜视地绕过那道月白身影,行至龙床前停下。她有些犯难,往常内室里没有旁人,可现下皇上正同太子闲谈,她端着药碗显得实在有些多余。
景渊帝怀念地看着长子,直到着浅粉袄裙的淑妃走到身前停下,茫茫然无措的模样,楚楚可怜。
长子俊秀温孝,嫔妃娇柔温顺,景渊帝心中甚是欢喜。
到了他这个年纪,早已不求再干出一番大业,他悠悠扶住年轻女子纤细的腰,江听晚只好小心翼翼地侧身坐下来。
榻边明黄帘帐半掩,金丝绣制的十二章纹栩栩如生。她端着药碗轻抬眼,隔着熏香缭绕,忽得撞进男人狭长的眼眸。
谢斐静站在画屏前,日光沐着白衣,长身玉立,见状友好地笑了笑,眉眼优越。
江听晚忙垂下眼眸。她眼睫颤得厉害,轻咬唇瓣的模样不难看出她有些紧张了。
景渊帝很快察觉到她的无措,拂过她单薄的脊背,柔声宽慰:“清辞为人和善,淑妃不必局促。”
太子殿下确实比江听晚想象中好相处许多,她从前嫌少遇见脾性这样温和的男子。
但江听晚性子太过温吞了些。恍然入宫,只是在皇上面前卖些乖巧她就花了快一月才适应。现下刚习惯了些,又要在旁人面前亲密。
她颤着眼睫又往前看一眼,果不其然见谢斐正静静注视着榻边。很快察觉到他的目光,年轻男人的目光更加温和了,点头示意。
江听晚飞快收回目光,觉得有些……难以切齿。
她没有无助太久,手中药碗还在不断往外散出热气,很快拉回她的思绪,眼前随之浮现出自知本分四字。
入了宫便是宫妃,她如今是伺候皇上的身份,可能在皇宫里的人看来,这都是很应该的。
也没什么羞耻与否。这般想着,江听晚平静许多,缓缓捏住瓷勺。
水汽迎面散开,湿濡了眼睫,她垂眸将药吹凉,终于想起自己应该做得事情,小心往景渊帝唇边喂。
这时景渊帝正怀念地对谢斐说:“朕记得那时你还小,远不及现在这样高,你每次习完琴后,就端着茶壶过来给朕倒茶,还要老成地道一声辛苦父皇……”
时过经年,当年教琴的人现下多说些话竟也觉得乏。景渊帝咳嗽两声,萎靡地闭了闭眼,满脸沟壑松松垂着,一下子又苍老了十岁般。
江听晚忙将瓷勺送得更近了些,小声提醒他该用药了。景渊帝顺势低头,正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她眼中担忧不似作假,年轻的,鲜活的,漂亮的。
谢斐负手站在一侧。宫纱灯垂在两头,不断散出柔和缱绻的光影,他垂眸将榻边一幕尽收眼底,年轻的妃子只是抬了手,就勾得他父皇痴痴盯着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