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刺痛袭来,尺言皱眉,神婆仍在念念有词,她又狠狠用力,听到骨头咔嚓一声响,才抽出银针。
“苍天大地,苍天大地……”神婆语调古怪,低眼看他,“代价在你身上,你以后随时能过来。”
尺言缓了好久,才站起,神婆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自顾自地坐下,继续念念有词,拿着竹筷织树藤席。她身旁堆满金黄的桦树叶,像一座神秘小山。
他迟疑地看神婆一会儿,没有追问,缓缓转身出山洞。
没人知道灵不灵,这个在桦林山上住了半辈子的神婆究竟会不会巫蛊。运气、事业、寿命……尺言抬眼,望见晴朗天空。
太阳才升起没多久,朝雾刚刚散去,一片鱼肚白的清晨。
他准备离开,刚迈一步,肩头忽地再度刺痛,尺言不自觉裹住大衣,感到阵阵寒意-
弟弟被抢救过来,已是第二天。尺绫满身管子,不能进食,靠营养针维持着短暂生命。
尺言想,弟弟很累。
可是隔着玻璃窗,他看到,弟弟对他笑了一下。
他是想活的,尺言想,他开始想,千遍万遍地想,否则他怎么会对自己笑呢。他一定是想活的。
喝了桦树叶水,会好的,他命定的难关肯定能跨过去。上次手术是这样,昨天也是这样,弟弟会活下来。
余光的玻璃外下起雨,已经要进入冬季,冬季是病人最难熬的日子,天气开始入寒。
会灵验的,肯定会灵验的。尺言欺骗自己。
他为此用银针在玄关上扎了一个孔,那块肩胛骨已经不再完整。可有什么关系呢?只是献祭了一块碎骨给神婆,万一有用呢,一块碎骨头,要不了他的命。
寒气窜入他体内,他只得坐下休息。
没关系的,他在雨天的阴沉中,一遍一遍安慰自己。
几度催眠,改变不了弟弟生命仍在消逝的事实。尺绫迅速地瘦削,望上去已经皮包骨头,大概连一百斤都没有了。
尺言有时,还看得见弟弟吐血,地板滴落血污,好似洁白的雪地被染上污秽。他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尺绫不如他想的那般有求生欲,他为什么要赔上自己呢。
友人教训得对,无论灵不灵验,他都不该为了弟弟,冒险破坏玄关。恶寒开始侵蚀自己身体了,他本来身体就大不如前,现在倒更加虚弱了。
可是,尺言望着弟弟。
“他说他现在不想死。”
他向医护人员转述弟弟的话语。
医护人员看着这个自欺欺人的哥哥,什么话都说不出。尺言看不见病重的弟弟在梦里扯管子,看不见他的几度求死言语,看不见他的的少言与沉默。
这个可悲的哥哥只记得,在尺绫还能笑的时候,他摁住弟弟的头,把自己的额靠在他的额上,认真低语。
“你想死吗?”
“现在不想死。”
日复一日,都要问他。
尺绫从开始治疗,到放弃治疗,永远是一个回答,比沉默还要沉默。
他想死。
尺绫无助地靠在病房内,看着四面白墙,雨声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