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雪看到眼前的抄手,有些惊慌和感动。她确实不能吃辣。
林枫很爱吃辣,他几乎是一个人吃完刚买的麻辣小吃,现在吃抄手,加不少的干辣椒粉。这个文质彬彬的中年教师,实际上如同他擅于忍受苦闷一样,很能忍受重度麻辣。
为表示感激,她颤抖着声音向对面父亲提一句话:
“学长,你不用照看你弟弟吗?”
尺言没在意她话语中的惶恐,低着头吃灌汤包,只是回答:“家里有人照顾。”
难得出来旅一次游,也算是疲惫日子里的短暂放松。过去几个月,他经历得太多,心理压力也愈积愈多,总要有个释放的假期。
他们家也没有过春节的习惯,到了这段时间,便无所事事,不如趁着还有点时间,出来走一走。
“这样啊。”迟雪低头。
她看到父亲的手,白得宛若细雪,骨节分明。不给人柔弱印象,而是有力。
“那学长,你的考试,现在怎么样了呀?”迟雪仍关心着他的艺考,她占据了父亲的保送机会,害怕父亲没有书读。她不知道郭雨生毕业于何处,更不知尺言的未来。
“还好。”尺言答。
迟雪猜想,如果他走艺考,一定会去全国最好的传媒大学,在遥远的北京。或者是去最繁华的地段,见识高楼大厦,天马行空。
她始终认为,文化科上,尺言非顶级大学莫属。如果是艺考,也只有这些完美的老院校,才配得上他的这般优秀。
他们开始无言相对,互坐一边。
迟雪侧眼,看见林枫热得满头大汗,脱下眼镜,有说有笑、非常开心。
如果林枫的女儿也如他学生那般活泼,他会不会开朗不少。如果她能在以前,主动和郭雨生多说几句话,他会不会也没那么沉默不语。
买完单,他们下楼,众人回到闹市里。他们往回走,再一次路过糖画摊,迟雪目光投过去。
“林雪,你想买吗?”眼镜学长注意到,特意热心问,“想的话顺便帮我买一个,我想要个老虎。”
迟雪过去,看到十二生肖,精致生动。画糖的手艺人问她想要什么,她想了想,说:“能给我画个鸽子吗?”
一行人在外面等着,林枫站在对街的角落,注视着女儿的背影,忽地侧过身来,向同样站在远处的尺言说:“你来一下,我和你说两句。”
师生两人背靠角落,身后幽黑,首先的是一阵沉默。
林枫头垂首,摘下眼镜,捏鼻梁,长叹一口气。身侧的尺言比他要高上几厘米,现在的学生,可真是有朝气,长得也标致俊朗。
他靠坐在堆积的杂物上,手撑着一个老柜子,语气沉重:“想好去哪间学校了吗?”
尺言仍旧站姿挺拔,他声音不大:“想好了。”
林枫余光看到他的身躯,实在是标致,他仿佛天生就该吃这一行饭。尺言的天赋太多了,林枫突然就觉得管不动了,自己这个班主任名不副实了。
他是金子,他四面都闪烁光芒,林枫第一次看到他的档案时,心里就有一种不安,首次见面时就有预感,自己终会有一天没资格教他。
如果他的成绩没那么好,如果他不是那么彬彬有礼,如果他再平凡一点。林枫看这个早已超越自己的学生,宛若看天上谪仙。
“这样啊。”林枫久久没抬头。
好半晌,他又忍不住轻声问一句:“是去哪个学校呀?去北京,还是上海?”
尺言沉默几秒:“在本地。”
尺言以为林枫会斥责自己,可接下来是长久缄默。林枫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