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跑的玉兔突然停下了。
它在静谧的月宫之中落了一地的绒毛,挠得她心间涌起一阵鼓蓬蓬、热腾腾的痒。
谈思琅扭过头去,耳下那原本安静下来的的玉兔又毫无章法地荡了荡。
玉兔晃悠之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她心间弹奏琴曲。
……也可能是这只大大咧咧的玉兔弹的。
因为那曲子弹得乱七八糟的。
总之,那不成调的琴曲,大概是一曲……《关雎》。
谢璟仍半蹲在妆台旁。
他仰着头看她。
日影婆娑,好像有参差的荇菜在他那双沉静如渊的眼中招摇*-
谢府上主子不多,但到了中秋这日,气氛丝毫不显冷清;只因前些天谈思琅忙着四处赴宴,却也没忘了抽出时间,命府上的下人将谢府认真妆点一番,午后还请人来府上演了两出颇为热闹的杂戏,看完戏,又给府上下人都分了月饼、意在同乐。
往年谢璟只把节庆当作寻常对待,蔡萱寡居之后也淡了操办宴饮的心思,逢年过节,府中总是格外安静。
今日,蔡萱见着府上张灯结彩、菊花争艳,听着小丫鬟们收到月饼后的欢笑之声,竟恍然忆起谢父尚在人世时,他们一家人团圆赏月、说说笑笑的温馨,不由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来。
这府上终于添了人气。
她感念圣上赐婚的恩典,更珍惜谈思琅的用心。
因着要赏月,晚间的家宴是摆在花园的栖霞阁中。
栖霞阁四面通透,既能赏月,又能看花,用来摆拜月宴,自是再好不过。
除却翡翠蟹糊、清蒸螯蟹、石榴葡萄之类的时令吃食与一些寻常的宴席菜外,栖霞阁正中的八仙桌上还有四道宫中赏下的菜肴并一碟月饼。
谈思琅知晓谢璟颇得圣上看重,但这还是头一回有了实感。
往年,谈尚书也至多就得过两道御赐的菜肴呢。
她一转头,却见颇受圣上看重的谢大人正在专心拆着那清蒸的螃蟹。
他手边摆着蟹八件,动作利落,丝毫不见慌忙或是狼狈,瞧着不像是在拆蟹,倒像是在作什么风雅的诗文;唯有指尖沾染的那一丁点蟹膏与他手腕上的小痣遥遥相对,像是白玉上浸出的一点沁色。
谢璟将拆好的蟹与一小碟姜醋一并递到谈思琅身前:“夫人不胜酒力,我便差人将温酒换成了紫苏饮。”
他知晓谈思琅极爱这一口鲜美之味。
只是蟹肉寒凉,到底不能多用,由他来为她拆蟹,倒是能控制这个量。
谈思琅看着身前的蟹肉,赧然问道:“母亲的呢?”
往常在栖竹院中用膳时,谢璟也为她剥过虾。
可今日是与萱姨一起用家宴呢。
谢璟笑着解释:“母亲素不爱食虾蟹。”
言罢,他接过下人递来的菊花叶熏过的绿豆面子净了手,动作不疾不徐。
谈思琅歪着头,为他碗中添了一大勺翡翠蟹糊,笑言道:“谢大人的手可是要为圣上办事的,不然明年可没这样丰盛的菜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