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傅海吟跑了过来,“徐舒皓派人送信,他们撑不下去了。”
萧遥收拾心情,看了眼上面的条文,“他要拱手投降,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这人背靠铁关河,估计之后铁关河会及时支援。”他叹了口气,“我们还得在这儿迁延一段时间。”
“也有别的办法。”傅海吟心里想什么就直说了,“让晋王留下来,我们往北。”
萧遥眼神一变,将文书放下,“这是你们很多人的意思?”
“大帅,天无二日。”傅海吟未雨绸缪,“你这次为着一个晋王,差点错失良机。说真的,他这种人就该守城,论打仗实在不行,我看他自己也明白,所以最近几次议事都没来。”
萧遥双手抱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原本蓬松的头发也愈加乱。
“当初在晋阳,只有我知道大帅的意思。那么现在,大帅是否依旧如往常?”傅海吟眼看萧遥跟温兰殊一样都在躲避,于是逼问道。
“如果我回答不是,你们会一齐换了主帅,是吧?”萧遥问,“前几天那些话,你是故意说给子馥听的?”
傅海吟回答得干脆,“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不该随军!我这样做,也是劝谏主帅,不要沉溺于旧情。我此前跟建宁王打仗,他下决断只为了赢,没有哪个将军会觉得打仗是为了救人,当初如果不是先帝执意这么分,我会跟着铁指挥使,也就是现在的魏王。他屠城,建京观,如今魏州还有万人坑。可这妨碍他控制皇帝晋封魏王了吗?没有!多年后史书会记录他是个枭雄,如果他赢了,史书就是他来写,到时候我们就是寇!流寇的仁义一文不值!”
所谓京观,就是在打仗胜利后,为了震慑敌军而将敌军尸首堆成山。魏州离相州很近,之前打探的探子也说过,魏州城北尸气熏天。
傅海吟说得没错,这些都是事实,一将功成万骨枯。万骨无法执笔,他们的哀嚎没人听得见,因为写史书的都是活人,活着的胜利者。
萧遥感受到危机感。
他身边的班子,已经对温兰殊颇为不满,而他浑然不知。
“所以,你们会换掉我,拥立一个新主帅么?!”萧遥猝然站起,“你只说是也不是!”
傅海吟的气势弱了下来,“不是。”
“你这么做,就为了收拢军心?”
“一切都为了大帅,我个人得失不重要。”傅海吟自嘲地笑了笑,“大帅不领情,我能如何?无非是看着河东军军心不稳错失良机,大家一起被魏王吃干抹净。”
傅海吟脾气上来,自己走了。
萧遥驾驭傅海吟用了很久,这样一个部下,有才能,但是也执拗,认准了道理就不改,如果主帅愚不可及,他会直接表示出来。
烈马,也是好马,萧遥当然也不愿让自己孤立无援。
萧遥准备回帐篷,迎面又遇见了萧锷。
不知为何,从那日决堤到现在,他有点拿捏不准这个堂弟。
“萧锷。”萧遥喊道,“那日,是你找人挖开河堤的?”
萧锷走了过来,神态自若,“雨下那么大,就算不是我掘开的,相州也只会觉得是我们河东军做的。瓜田李下,真相应该不重要了吧。”
“你很有想法。”萧遥微眯双眼,“地形和军营建制谙熟于心,难为义父找来了你。”
萧锷不卑不亢地笑了笑,“哪有,都该学的,兄长比我熟练多了,也更得军心,全军上下谁见了你不是服服帖帖的,我也只能在兄长后头学。”
萧遥猛然提起了萧锷的衣领,“所以告诉我,你是不是先我一步做了决定,绕开我找人一起掘了河堤?”
萧锷很无辜地看着萧遥,“大帅这么说可就让我为难,我们不是赢了么。”
“不,很重要。你和傅海吟,一个色厉内荏谁也不服却不敢,而你更加乖张,敢想敢做,不显山不露水,怎么,两个加一起,想把我踹了当节度使?”
“哪儿敢呢。”萧锷诡笑道,“不过伯父也真是,目光狠辣,早就看出来你会因为和温兰殊的情谊影响决策,所以我过来也是为了防止大帅一时冲动,真的失去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大帅,你比我明白得多。”
萧锷没萧遥高,这样一来就得踮着脚尖。他说到底还是怕萧遥的,牙关打颤,尽力地强撑着得体又不露怯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