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凌霄狠狠闭了下眼,不敢去想,不敢多想。只觉得自己脑仁突突直跳着疼,满脑子浆糊搅得他混乱不堪,不可抑制想起了从小到大的事,和白观玉在九遏峰上相处的年年日日。又猛地再想起昨夜种种,直到如今,还是觉得分外……不可思议。
怎么能是白观玉呢,怎么能是白观玉!
这岂不是折辱玷污了他?
身后有人靠了过来。白观玉轻轻在他肩头吻了下,叫他:“凌霄。”
贺凌霄整个人剧烈一抖,愁肠百结地应了:“……嗯。”
“饿了也无妨。”
白观玉说,“穿好衣裳,去用食吧。”
白观玉替他穿好衣裳,细细将他头发束好了。贺凌霄还在想心障中他要如何找东西吃,便看白观玉从哪里取来了一篮子糕点,花样精巧,种类繁多,反正肯定不是白观玉会吃的东西。贺凌霄瞧见都无语了,抬头看他再看看这篮子糕点,双手接下来了,“多谢师尊。”
白观玉引他在书案前坐下,殿门仍是紧闭的,不知外头如何,更不知心障外如何。贺凌霄其实丁点不饿,所谓心障其中种种都是幻觉,饿肚子是幻觉食物也是幻觉,拿幻觉填幻觉的坑,说起来跟自欺欺人也没什么两样。
可白观玉还在对面盯着他,贺凌霄只好随便挑了个,味道倒真与外头没什么区别。听白观玉轻声道:“慢些吃。”
贺凌霄没有答,脑子里想着事,觉得白观玉好像是从他瞧见九遏峰大殿后就开始不大一样了。那么先前应该他还是清醒着的,贺凌霄此前曾问他心障如何破,白观玉答了一个字“杀”。但这个杀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得杀点什么才能破了这心障?
一整日,白观玉始终不允许他离开半步,去哪都要在身后跟着,说实话刚生了蛋的母鸡都没有他看得这么严的。贺凌霄无可奈何,盘腿望着窗外的竹林发呆,手指轻轻敲着大腿,白观玉就坐在一旁,静静瞧着他。
风晃竹林,还真是半点不差。贺凌霄仔细瞧了会,思忖着他们是从酒楼中就入了心障了,那么后面发生的一切就都是假的。前面在那县令府中发生的一切都太真实了,因此两个人才都没有生疑。不过一切的幻境都应有根源,那些反映出来的,难道白观玉心中渴求之事……是能同他一起入世平乱,也亲自来看看他从前独身下山都在做什么,经历过什么事吗?
心障心障,说到底还是源于人的内心。贺凌霄平生也就只进过两个心障,一是太巽山下初醒来时许少阳的,二就是如今这个。不过当时那个心障也破得十分莫名其妙的,好像那孩子根本没做什么就出去了。贺凌霄仔细回想,当时都发生了什么来着?
许少阳到最后都还在问为什么,根本就什么也没明白。贺凌霄望着竹林心想——人最渴望的,和最恐惧的。
……但那要根本不是许少阳的心障,而是他自己的心障呢?
他当时混沌了三百年才醒,其实记忆也就停在自己浑浑噩噩站在了六恶门前的事,那会他心中总有股悲痛,心里想的是“我不要了”,万念俱灰,争不过的也罢,打不赢的也罢,他都不想要了。心障中他只是错把白观玉化成的玄灵认成了许少阳的恐惧反射,不过现如今想一想,好像许少阳这故事里的“道士”从头到尾就没出现过。
伥鬼引人饲虎,会不会是指他错成了他人腹中餐,心有疑惑痛苦,方成障蒙人双目。所以贺凌霄当时说“不胜也打”,才叫那心障破了。
贺凌霄这会才恍然大悟,那真是怪不得。
——人心底的恐惧若是过多,容易误入歧途,万劫不复。
贺凌霄忽然转了头,面向了白观玉。
白观玉也瞧着他。
“师尊。”
贺凌霄忽然开了口,“我已经死了。”
白观玉显然是顿住了。
贺凌霄仔细端详着他的反应,语气还很平静,“您是出了幻觉,弟子已不在了。您忘了吗?那时在华易山上,您可是亲眼瞧着弟子跳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