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她恐怕没有心力去回应这份感情。
她唯一的孩子,才在一周前去世。
她转身走进屋内,轻轻将花束放在客厅茶几上。
一旁的房间角落里还放着男人之前送过来的,马蹄莲、康乃馨、薰衣草……加上今天这一捧,一共七束。
屠启锁上门,匆匆向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
处理公事的时间格外漫长,疲惫的大脑某种程度上比酒精更能让人放松大脑,压得眼皮昏昏沉沉地半阖,是一种沉甸甸的安全感。
让助手送走最后一位投资者,屠启从沙发上坐起身,去茶水隔间里接了杯水喝。
会客厅的门突然被轻轻敲响,她端着水杯,转身望向门那边,倚靠着柜台说了声“请进。”
门扉被轻轻推开,看见门外人的一瞬间,她的动作猛然顿了一下,颤抖着手指将水杯放在一旁的柜台上。
她的视线垂落下去,看着地面刀刻般清晰的瓷砖缝隙,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轻声道:“你来干什么?”
男人有些手足无措地回头看了一眼门外,将门扉虚掩上,但私心于对心爱人名声的照顾,没有扣上门锁。
他今天特地换了身最干净精神的打扮,是五年前在同学婚礼上只穿过一回的高级定制黑色西装,面料是他有一次在黑环出差时别人还人情送给他的,据说是拍卖场上的高端货。
黑色漆皮皮鞋是他昨天新买的,发型是今天早上去做的,因为不敢出太多汗,怕乱了造型,特地雇了个平日里玩得最铁的司机带着他,马不停蹄地开到基地这边来。
还有他怀中的罗德斯玫瑰花束,和“永恒之爱”——一点八克拉的定制求婚钻戒,简约优雅的款式,内圈刻着她的名字。
屠启等了半天,发觉身边没有动静,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见那个高大健壮的男人抱着一束热烈的玫瑰花,郑重地向她走来。
鲜红醇烈的颜色仿佛这四方钢筋水泥世界里最耀眼的一束火光,将四周浸着寒意的空气燎燃,她轻薄如纸张的视野顷刻被灼烧,穿了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她突然感到整个人有些晕眩,四肢一阵阵地发软。
最无能为力的是,她惊恐地察觉到心头荡起的那点迷离恍惚的醉意——针尖般尖锐的狂喜。
多么羞耻的感情啊,她居然是如此卑鄙的一个人,她的女儿——才刚刚死去了七天,成了一具冻死在雪地里的尸体,而她现在却在期盼别人的求婚!
她怎能在一个人苟且偷生的日子里,独享这份自私的喜悦?
不对、不对、不对!
或许屠一鸿是对的,她是个不合格的母亲,她需要她那偏执古怪的言行,需要她独断的命令和无休止的质问,需要她把自己身边的东西一再砸烂……
她本就应该以那样的方式活着,只有那样,她才能在一片狼藉的生活里保住最稳妥的安全感。
可是现在,她的女儿,已经死去了,死在了不知何处的冰天雪地里。
她今后的人生,失去了重心。
男人眼看着自己面前心爱的女人眼眶里流出泪水,身体顺着身后的柜台一点点滑落,跪坐在地上捂住脸庞哭泣。
他心中慌乱了一瞬,连忙放下花束,走上前紧紧地将她搂入怀中。
他的身形肥胖如一头熊,肚子挺出如半袋鼓胀的沙包,手掌也因为常年在野外修车而粗糙如棕榈树皮,这总是被基地里的女人们所嘲笑的。
但单身三十多年以来,他心中一直坚信,总有一个女人需要他这样的身躯,为她遮蔽一片风雨。
哪怕这个人,与他的地位阶级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