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肮脏、充斥着汗臭和病气的营房里,鼾声、咳嗽声、梦呓声和压抑的哭泣声交织。
跳蚤和虱子肆无忌惮地啃咬着人们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
安德烈借着通风口透进的微弱月光,偷偷用捡来的炭笔,在一块勉强找到的平整木片上,记录着什么。
不是日记,而是他观察到的一些数据:每日开采量、消耗的工具、倒下的同伴人数、监工换岗的规律、运输车队到来的时间……这是他作为一个工程师最后的职业习惯,也是一种无望的抗争——记录下这残酷的真相。
“记这些有什么用,安德烈?”
他旁边铺位的一个老矿工,曾是沙俄时代的政治犯,现在又成了炎国的流放者,声音嘶哑地问,“没人会看到的。我们都会烂在这里,像木头一样。”
“总会有人看到的。”
安德烈低声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也许……也许有一天……”
“一天?”
老矿工发出一声嗤笑,随即变成剧烈的咳嗽。
“别做梦了。这里是西伯利亚,帝国的垃圾场。他们把我们扔进来,就没指望我们出去。
我们挖出的煤和矿,点亮的是奉天的霓虹,温暖的是炎国老爷们的豪宅,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营房外,寒风卷着雪粒,疯狂抽打着木墙,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
远处森林里,隐约传来西伯利亚狼的嗥叫,与营区内巡逻的狼犬吠声遥相呼应。
在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广阔土地上,散布着无数个这样的劳动营。
里面不仅有像安德烈这样的“正治犯”,还有战争俘虏、不愿屈服的部落民、“不合作”的知识分子、甚至只是运气不好撞上“拂晓”行动的普通百姓。
他们是帝国“繁荣”背后最黑暗的代价,是虎币光芒下最深的阴影。
他们的血肉和灵魂,正在被无声地碾碎,填入帝国贪婪的熔炉之中。
安德烈将木片小心翼翼藏好,蜷缩起身体,试图获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他的目光透过通风口的缝隙,望向外面无尽的黑夜和飞雪。
希望渺茫得如同寒夜里的星辰。但只要记录还在,只要还有人不肯彻底麻木,这片白色地狱里,就依然埋藏着未被完全冻结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