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常常战乱,朝不保夕,虽各怀鬼胎,彼此算计,可他与应寄枝仍时常能坐在一处对弈,漫无目的地虚度一日光阴,再同榻而眠。
是以,纵然隔着能让人生不如死的蛊毒、隔着灭门的血海深仇,他亦不受控地会一次又一次在应寄枝的怀抱里让步。
季向庭明白这不过幻梦一场,可他不过一介凡人,仍会贪恋这般平淡的时光。
是以,季向庭才会对之后的分崩离析耿耿于怀,恨之入骨。
亦为自己曾经的心软后悔不已。
可如今有人却告诉他,自己前世记忆有缺,所谓真相不过冰山一角,告诉他,他或许……错恨了人。
何等可怖之事,将他从前那些年岁里的所作所为尽数归于荒唐,将他对应寄枝浓烈到无法排解的情绪一笔勾销。
无论何种结果,他都不知如何面对应寄枝。
当满腔愤恨尽数落空,他再见应寄枝,又该是什么情绪?
他与应寄枝又该是……什么关系?
他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手臂,得知了答案,却并不高兴,仿佛心中有什么隐秘的期望,骤然落空。
应寄枝未被蛊惑,所做的一切或许都是……出于本心。
可若是如此,为何今世应寄枝种种举动,却又前世的他背道而驰?
季向庭僵胸口复杂心绪咽下,终是开口。
“你早便知道唐意川身上的神识碎片。”
应寄枝似是早有预料,他眼睫颤动,不避不躲地应声。
“应寄枝,你还瞒着我多少?”
环着他的手指无声收紧,应寄枝在近乎冷硬的诘问下,眉宇间浮起一缕极深的疲惫,忍了又忍,沉默许久终是开口。
“不止是家主,天下芸芸众生,皆是他的棋子。”
“唯有你……是例外。”
季向庭张了张口,终于无法再同他兜圈子,忍耐了许久的问题还是出口。
纵然他手臂上不曾有那红色印记,他也要亲口听应寄枝的答案。
“……那你呢?”
应寄枝垂眸看着季向庭,却沉默不语。
“应寄枝,你问心无愧么?”
佛堂之上,小沙弥的话语如同梦魇般,在他耳边缠绕不休。
——你若要救他,便不可听、不可说,我能帮你的有限。
耳边一声轻笑同那小沙弥的声音一道响起,似是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可你觉得他会信你么,应寄枝?
——折断他的羽翼,关入笼中,他的目光便能一直落在你身上,何乐而不为?这对你并不是难事。
——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