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米哈伊尔说到这里,在场的很多人无疑都已经来了兴趣,本以为是打嘴仗,这下子竟然有故事可以听吗?而且还是现场创作的,这么快吗?
见到在场众人的反应,即便盖达诺夫很想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内打倒米哈伊尔,但他现在确实很难继续这么做了,于是在他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以后,米哈伊尔很快就念起了一篇并不长的:
“在一个驿站上,有两个朋友,一个是胖子,一个是瘦子,碰见了。胖子刚刚吃完饭,嘴唇上粘着油,发亮,跟熟透的樱桃一样。他冒出核烈斯酒和香橙花的气味。
瘦子刚刚进来,拿着皮箱、包裹、硬纸盒。他冒出火腿和咖啡渣的气味。他背后站着一个长下巴的瘦女人,那是他妻子;还有一个眯起一只眼睛的、高个子的男学生,那是他儿子。
“波尔菲里!”胖子看见瘦子,就叫起来,“是你吗?老朋友!多少个冬天,多少个夏天,没见着你啦!”
“哎呀!”瘦子惊奇地叫起来,“米沙!小时候的朋友!你打哪儿来的?”
两个朋友互相拥抱,吻了三回,彼此打量着,眼睛里满是眼泪。两个人都感到愉快的惊奇。
“我亲爱的!”瘦子吻过以后说,“真是想不到!真是出其不意!嗯,好好瞧着我!还是跟从前那么漂亮!还是跟从前那样仪表堂堂,大少爷!天呐!那么,你怎么样?发财啦?结婚啦?你看,我已经结婚了……这是我妻子这是我儿子。
“我们小时候是同学!”瘦子接着说,“你还记得从前大家怎样拿你开玩笑吗?大家给你起了一个外号叫赫洛斯特拉托斯,因为你拿纸烟烧坏一本教科书;我呢,外号叫厄菲阿尔忒斯,因为我爱搬弄是非。哈哈!”
当米哈伊尔念到这里时,在场的众人只觉得这样的相遇实在是再好不过了,毕竟还有什么是比好友多年之后重逢更加美妙的事情呢?
但问题似乎又来了,作者想通过这件事说明什么呢?
好在他们的疑惑并未持续多久,几乎就在下一句话,整个故事一下子成了另外一个色调:
“那么,你的景况怎么样,朋友?”胖子问,热情地瞧着他的朋友,“你在哪儿做官?你做到几等官啦?”
“是在做官,我亲爱的!我已经做了两年八等文官,得了斯丹尼司拉夫勋章。薪水很少……嗯,可是求上帝跟它同在!我妻子教音乐课;我呢,私下里用木头做烟盒。挺好的烟盒!我卖一卢布一个。谁要是一回买十个或十个以上,你知道,我就打点折扣。
我们总算混着过下来了。你看,我原来做科员,现在调到这儿来,仍旧在科里,可是做科长了……往后我就在这儿做事。那么,你怎么样?恐怕你已经做到五等文官了吧?嗯?”
“不,我亲爱的,你还得说得再高点才成,”胖子说,“我已经做到三等文官了……我有两个星章了。”
当官衔一出来后,即便在场不少人似乎都意识到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他们还是有些不想听到,只可惜,米哈伊尔的讲述还在继续:
“瘦子忽然脸色变白,呆住了,可是他脸上的肉很快地向四面八方扭动,做出顶畅快的笑容,仿佛他的脸上、眼睛里射出火星来似的。
他耸起肩膀,弯下腰,缩成一团……他的皮箱啊、包裹啊、硬纸盒啊,好像也耸起肩膀,皱起了脸……他妻子的长下巴变得越发长了;纳发纳伊尔挺直身体立正,系好制服上所有的扣子……
“大人……我……荣幸得很!斗胆说一句,小时候的朋友忽然变成了大贵人!嘻嘻!”
“唉,算了!”胖子皱眉,“干嘛用这种口气讲话?你我是从小的朋友,用不着官场的那一套奉承!”
“求上帝怜恤……您老人家说的什么话?……”瘦子赔着笑脸说,越发缩成一团了,“大人的恩情……有如使人再生的甘露……大人,这是我儿子纳发纳伊尔……我妻子露意丝……”
胖子本想提出抗议,可是瘦子的脸上现出那样的尊崇、谄媚、恭恭敬敬的丑相,看得那三等文官直恶心。他扭转头去不看那瘦子,伸出手去告别。
瘦子伸出三个手指头握一握手,全身伛下来鞠躬,赔笑道:“嘻——嘻——嘻!”他妻子也赔着笑脸。纳发纳伊尔把两脚靠拢,制帽掉到地下去了。这三个人都感到愉快的惊奇。”
等到米哈伊尔缓缓念完这个故事之后,盖达诺夫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总之身上不自觉地就冒出了一些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