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卧在榻上的皇帝不断地咳嗽着,一口口地往一个痰盂里吐着黑血,暗红色的血沾在他的嘴角、下巴和胸口。
他更瘦了,皮包骨头,面容枯槁,双眼深陷在眼窝里,活像行尸走肉,他已经大半身体都迈入了鬼门关。
谢应忱在战场上曾看过数以万计的濒死之人,他可以确定地说,皇帝是活不过今晚。
站在皇帝榻边的山海接收到了梁铮的眼色,放下了痰盂,赶紧和梁铮一起退出了偏殿。
榻上的皇帝眼角瞥见有人来了,艰难地抬头去看。
他的眼神更不好了,只隐隐预约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狐狸眼。
那双铭刻在他心里的眼睛。
有一瞬间,皇帝仿佛看到了顾明镜,嘴里无意识地喃喃道:“明镜……”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但谢应忱听得清清楚楚。
谢应忱缓慢地走了过去,淡淡道:“有人说你快要死了,让我来看看你。”
“我来了。”
“现在,你可以死了。”
谢应忱的步伐停在了几步外,看着皇帝的眼睛里似深渊寒潭般冷漠,仿佛自高高的云端俯瞰着一头沉沦在泥潭中的困兽。
皇帝如何听不出谢应忱的声音,努力地睁大眼,想看清楚他,可眼前依然像是笼着一片迷雾。
“顾、非、池,你会后悔的!”皇帝咬牙切齿地恨恨道,憋在心里半个多月的话像决堤洪水般爆发出来。
“谢家掌北境兵权五十余载,北境百姓只知有谢家,不知有朝廷。放任不管,这江山早晚改了姓。”
“你要是朕,你怎么办?”
皇帝的眼珠子几乎瞪凸了出来,眼底一点点地蓄积起鬼气森森的阴影。
“今天你保下了沈旭,你用了沈旭,你与沈旭之间亲密无间,君臣相宜。”
“但总有一天,你也会亲手……杀了沈旭的!”
“为了给你儿子……留下一个安稳的江山。”皇帝的声音虚弱无力,断断续续,难掩疯狂之色,吐出来的话语带着诡异的蛊惑,又仿佛在诅咒什么。
“谢应忱,身为君王,必须要有所取舍……”
“我的儿子可没你这么无能。”谢应忱冷冷地打断了皇帝。
皇帝的胸口仿佛被石盘碾压了一下似的,胸口作疼,乌紫色的嘴唇似风中的枯叶抖动不已:“你……你说什么!”
“你、无、能。”谢应忱如他所愿地说道。
“……”皇帝气息急喘,简直快被气死了。
谢应忱嗤笑了一声:“你无能,才会掌控不了全局。”
“你无能,才会把盾当作是矛。”
“你无能,才会觉得人人都要害你。”
“归根结底,就是你无能。”
谢应忱的声音从始而终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人人都知道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