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祗再度一叹:“陛下说得对,坐在官寺里,什么也做不成,只有走到田间地头,才能知道这天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臣适才刚好就在隔壁三合里调查百姓民生,不止这两宜里,臣到的每个里,都有一条这样的沟渠,里面都堆了好几具这样的尸体。
“全都是…全都是这几个月的。
“想来是曹魏征发无度,百姓没了活路,便只能……唉。
“至于为何死而不葬……
“陛下有所不知,这些在籍百姓,大部分连铁制的锄头都没有。
“石头、木头制的锄头,耕地都不够消耗,又如何还能去掘土埋葬这些尸体呢?”
“连铁锄头没有?”刘禅着实有些诧异了。
他想过百姓可能会缺少粮种等生产资料,却没想到竟缺到连一把锄头都拿不出来。
陈祗长叹一气:“就是因为连把锄头都没有,百姓才投渠自溺,也不用埋了,至于为何不投河…真到了求死之时,或许身体已经不能支撑他们走到大河边上了。”
刘禅闻言一愣,幽幽地往大河方向望去。
天黑之时,关兴、赵统等人面色沉重地回到天子身边。
刘禅偷偷留下些粮肉,在围墙外与老妪道别,往临晋而去。
路上,关兴叹道:
“陛下,曹魏单靠豪强大宗统治关中,政令不畅,横征暴敛,百姓如何能够安生呢?”
赵统、赵广等人连连颔首。
他们适才在这村落调查了一周,才知道这些在籍的百姓过的是何等痛苦的日子。
陈祗叹道:“可是,不依靠豪强大宗又能如何呢?关中一时半刻恐怕发展不出蜀中那么多的吏员,没有吏员,治理便无从谈起。”
大汉如今据益州一地,户口不过一百余万,却有吏员近六万人。
这些分布于各县、乡、里、什的五万余名吏员,使得在丞相治理下的大汉行政能力拉满,行政的触手直接伸到了什、伍当中。
于是政令能够有效施行。
税赋能够有效收敛。
徭役能够有效摊派。
虽然以十税一的田税颇重,当服徭役者谁也逃不掉。
但丞相法令严明,以密网束下,除田税、口赋、算赋等正税以外的苛捐杂税几乎被禁断,也尽最大可能杜绝某个丁壮一年内被重复摊派徭役的恶性事件出现。
百姓心里有杆秤。
他们能咬牙接受赋税沉重,也能硬着头皮接受徭役繁苦。
但他们难以忍受苛捐杂税名目混乱,豪强大宗横征暴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