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样的表现也使得亚瑟在与俄国商人接触时屡屡碰壁。
亚瑟根据在伦敦的工作经验,先入为主的认为商人通常是所有社会阶层中最崇尚自由主义的群体。
但俄国商人身上迸发的强烈民族主义倾向以及对沙皇死心塌地的忠心,却彻底改写了他的认知。
亚瑟冥思苦想了好几个星期,直到前阵子才被休特大尉一语点醒。
由于休特在莫斯科公司干过,所以他为亚瑟提供了一个相当朴实但却颇有道理的视角——俄国商人身上表现出的强烈民族主义,以及专制体制死心塌地的忠诚。主要是由于这个体制推行的保护性关税政策,这个政策能够使这个阶层抵挡住外国商品的强烈冲击。
这群俄国商人未必真有那么拥护沙皇,但是做生意的人都很实际,所以他们深刻的明白——如果离开了‘小爸爸’的棍棒范围,以他们的生产能力和技术水平,别说是英国货了,他们甚至打不过德意志的伪劣产品。
俄国商人这种畏手畏脚的保守性格不止让俄国文人对他们恨得咬牙切齿,市面上流行的俄国里,你几乎找不到一本给他们说好话的。
哪怕是他们的主子,俄国的历代沙皇,也时常对本国商人缺乏英国商人那样的开拓冒险精神严加批评。
但是,在亚瑟看来,缺乏开拓精神实在怪不到这群商人的头上,因为他们本就不是因为具有开拓精神才发家致富的。
英国商人喜欢开拓冒险,那是因为许多英国商人能够起家靠的就是海外冒险。
当这样在海外大发横财的故事多了以后,自然也会引发下一代对财富神话的无限遐想,进而效仿他们的父辈赌上全部身家去博个大的。
而俄国呢,俄国商人从财富神话中总结出的经验与英国商人不一样。
在俄国,通往财富之路不在于冒险,而在于千万别和政府对抗,而是要与其合作。
与之相伴的另一个信条是:在竞争者为了政治权力而相互争斗之时,静观其变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你能责怪他们保守吗?
当然不能。
因为他们显然是对的。
如果沙皇想要拥有一群具有英国特点的俄国商人,那他也必须接受这群俄国商人具有英国商人的臭毛病。
光想着好处,却不想着坏处,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好事呢?
当你既想在保王党那边要个里子,又想在自由派那边要个面子,那你最好祈祷自己能像亚瑟·黑斯廷斯爵士一样,有吃颗枪子儿还不死的本事。
不过,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在商业和文化上,俄国对英国长期以来却抱有一种非常奇特的感情。
这种情感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彼得大帝时期,1697年3月,力图开启西方化改革的彼得大帝亲自组织起了一支规模空前的大使团从莫斯科出发,前往欧洲进行访问。
对于该使团的主要目的,官方说法是为了进一步巩固并扩大反对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同盟,但实际上,彼得大帝是要去亲自考察“他本人及其祖辈都未曾见过的欧洲政治生活,并且按照欧洲国家的模式建立俄国政治军事制度”。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彼得大帝以随团军士的身份随同使团出访。
1698年初,彼得大帝抵达伦敦,并在不列颠停留了长达4个月之久。
在此期间,他不仅走访了英国各地,还参观了军工厂、手工工场、学校、博物馆、海军基地,并在威斯敏斯特宫旁听了议会辩论,深入研究英国的政治制度。
在离开伦敦后,彼得大帝还特意访问了朴茨茅斯等重要港口,并对将英国造船业引入俄国显示了浓厚的兴趣。
而当他结束此行后,长期寡居内陆的莫斯科大公国突然萌发了对海洋和港口的兴趣。
两年后,为了获得波罗的海的控制权,彼得大帝对瑞典宣战,从而拉开了长达21年的北方战争序幕。
而在此后的100年里,莫斯科大公国也摇身一变,化身成为一个真正的濒海帝国——俄罗斯帝国。